我爹自卑自負,哪聽得了這種大實話。
他罔顧親倫,聯合北蠻殺紅了眼。
我縮在陰影里,冷汗浸透衣衫,連呼吸都困難。
駭人聽聞的故事在腦海里盤旋。
我很混亂地想,這段兄弟相殘的故事,被北蠻人當成笑話口口相傳,我爹會知道嗎?我爹會想什麼呢?
等到接頭的人離開,我慌不擇路,卻被憑空出現的黑衣人攔下。
「小孩,你剛剛聽見了什麼?」
我摔在凹凸不平的路面,差點被嚇昏過去,身后卻有少年壓低聲音說:「譚叔,你太嚴肅,會嚇著她。」
少年走到我前面蹲下,兜帽掀起,露出一張俊秀的臉。
我知道他。
他是最優秀的皇子,是未來的皇帝。
少年不嫌棄我涕泗橫流哭花了臉,溫和地問:「剛剛那些是壞人。妹妹,你聽見他們說話了嗎?」
我擦擦臉,冷靜下來。
我和他說,祝家三郎叛國。
我說,祝家四郎是為國捐軀。
我說,祝家大郎和二郎助紂為虐。
我說,小嬸嬸和大伯母含冤被害,我爹已經不是正常人了。
少年細心為我擦干凈臉,聲音清潤得像一潭月光:「別怕,我會保護你。」
沒過多久,皇宮里遞出一紙詔書。
封賞和任命共同抵達情緒低迷的祝家。
鎮關將軍去守邊關了。
少年偶爾會來看看我,我會和他說幾句話。
比如,二伯母和繼母商量,叔父的女兒始終不安全,所以祝輕輕發熱沒救回來,府里多了一個丫鬟沁珠。
我知道,國家積疾已久,羽翼未豐的少年暫且無力根治。
他還只是一顆種子,在嘗試生長,去頂起上方的那塊巨石。
這顆種子活得很努力,很辛苦。
所以我也會給他講些奇怪的故事。
我說:「從前,有一個大好人叫雷鋒,他的人生宗旨就是為百姓服務。」
少年聽得很認真:「他真厲害。」
「很厲害。」我望著他的側臉,「和你一樣哦。」
19
「你們眼里都沒我,都沒有我!」
我爹終于變了臉色。
我和皇帝的沉默似乎讓他難堪到了極點。
「當年也是!明明我排第三,相府小姐卻只看得見老四!明明頭等功是我,出擊游民,卻要以大哥為首!憑什麼!」
我終于開口。
我和皇帝說:「好累。」
皇帝也說了來此的第一句話。
他說:「那就坐著。」
獄卒立即狗腿地搬來椅子,放在皇帝身后。
不過他狗腿的對象有點問題,皇帝自然地把椅子挪到我身后。
不知道這副情景是怎麼刺激到我爹的。
他又換了副面孔。
「皇帝,當初我前往邊關,你還是個孩子。我在邊關守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能殺我啊!」
皇帝不為所動,他又喊我:「漾漾,我是你親爹啊。你母親早早去了,是我親自把你帶大的啊。」
好家伙,就算我不是胎穿沒有記憶,我也不信的好吧。
養育我的姨娘,可都是您從青樓搶回來的啊。
我有很多話能說,但我和他懶得說。
我只是靜靜地注視他。
他冷笑,他不屑,他躁狂,他暴怒。
他從驕傲到彷徨。
有些人吧,歷來平庸,即使有虛假的榮耀加諸于身,也活得像個小丑。
我說:「沒什麼好看的了。走吧。」
皇帝:「好。」
我們并肩走過潮濕通道,離開陰暗地牢,重見溫暖天光。
和北蠻有聯系的、在朝里當蛀蟲的,基本被皇帝一鍋端了。
剩下有些唯唯諾諾的,貪都只能貪點肉湯,根本翻不起風浪。
我迎風瞇起眼睛:「大病初愈,以后只需要養養身體啦。」
皇帝笑著嗯了一聲。
20
我在冷宮收拾東西,拜訪者來了好幾波,我只挑著熟人見見面。
容答應是帶著未婚夫來的。
據說,她已經花了半個月賭氣,最近剛被哄好。
容答應:「誰讓他不信任我,什麼都瞞著我!」
沈子逸苦笑:「小祖宗,皇家的事情,能到處說嗎?」
貴妃咔擦咔擦嗑瓜子:「哎喲,你這麼蠢,告訴你不是壞大事兒嗎?人家做的完全沒問題啊。」
容答應說:「你沒男朋友,你不懂。」
貴妃:?
容答應嗚嗚假哭:「她罵我!」
沈子逸攬著她,無奈道:「你是單純。這麼單純的小姑娘,沒必要知道這麼多煩心事,對不對?」
容答應推開他,扭頭說:「你看,你沒男朋友,你不懂。」
貴妃:?
還是我看不下去,打斷她們。
「這麼年輕的大官,可不多見啊。」這次朝廷大換血,沈子逸直接三品升二品,我打趣他,「苦盡甘來,恭喜恭喜啊。」
沈子逸摟著青梅,春風得意:「還得多謝陛下和娘娘抬愛呢。」
前腳把幾人送走,后腳皇后就到。
皇后:「我還是沒想通。就算你是逆臣之女,陛下他這麼能,總有辦法抬你做皇后吧?他空著鳳儀宮,不就是在等你嗎?他甚至沒有幸過任何妃子啊!」
「你說得對,但我不愿意嫁給他。」
我正在學習怎樣捆包袱,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皇后難以理解:「陛下偏寵你,可你不愿意?」
我:「不理解也正常啦,但我就是不喜歡這什麼三宮六院。」
畢竟,不說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都對不起我穿越女的身份。
皇后自覺嘴笨,把剛走的兩人拉回來一起勸我。
容答應和貴妃吵著架走的,牽著手回來。
貴妃苦口婆心:「祝家只剩下你一個弱女子,離開皇宮你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