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是誰。
他報上姓名,說叫周堂閱。
這人我知道,剛剛班師回朝的驃騎大將軍,聽說邊境的強盜都快被他殺光了。
我點頭,有些納罕地問:「咱們從前很熟嗎?」
他優哉游哉地勒著馬往前晃,半晌低聲笑了。
「何止是熟。」
「從前差一點,你就是我周堂閱的媳婦兒。」
17.
我們在天黑前趕到一座小鎮歇腳。
再有幾天,就能到沈府了。
周堂閱騎馬騎得穩,等我們追上宋云階的時候,他已經吃過晚飯去睡覺了。
聽說他吩咐小二提前打烊,任何人都不能吵他休息。
看意思,今晚是想讓我餓肚子了。
整個客棧靜悄悄的,周堂閱嗤笑說:「真能折騰。」
他從懷里掏出一塊面餅丟給我,搖著馬鞭進了自己的屋。
我也回到自己屋里,靠在房門上,閉起眼睛。
頭又開始疼了。
宋云階悄沒聲兒地拐過屏風,遮在我面前。
他剛洗過澡,頭發上散發著水氣。
幽黑的房間里,只有月光和他,還有映在他眼里的我。
「你怎麼在這兒。」
我想推開他,他得寸進尺地壓在我手上,死賴著不動。
他從我手里抽出硬邦邦的烙餅,哼笑:「跟著周堂閱,他就給你吃這個?」
他隨手一拋,就把東西從窗戶扔了出去。
「沈舒予,那麼多男人,你說你挑來挑去,怎麼就挑到他頭上。」
「你失憶,裝的吧?」
聽說,我是宋云階從周堂閱手里搶走的。
從前的周堂閱是京城里有名的渾小子,被人搶了心上人,氣不過就跑去邊疆。
這一待就是五年,還闖出些名頭。
我笑著推開宋云階,答非所問:「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選姓周的。
」
他按著我的后頸,把我推到桌前,讓我好好吃飯。
「他不適合你。」
宋云階挨著我松松垮垮地坐下,自斟自飲,眼波流轉落在我的臉上。
「知道你當初為什麼喜歡孤麼?」
「你是個外剛內柔的性子,周堂閱不懂你,他只會你說一是一、說二是二。」
「孤記得那年,他表妹來京,跟他拉拉扯扯搞不清楚,他那個人直腸子,不懂女兒家的小心思,沒看出你不高興。」
「那日去白馬山上玩,她同你搶一只蝴蝶風箏,周堂閱來問你,說她好不容易來一回,請你讓讓她,你賭氣說隨便,他竟也當真了。」
「雖然后來,他補給你十幾只樣式好看的風箏,但到底和那只蝴蝶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孤就知道,他跟你,成不了。」
「按理來說,也不是孤從他手里把你搶過來,你不屬于任何人,是你的心,選擇了我。」
「因為那天,是孤,替你拿到了那只蝴蝶風箏。」
「只要你想要的,不管你說與不說,孤都會讓它屬于你。」
多好的故事啊,可惜它只是個開始。
不是所有故事的開始,都能和結尾劃等號。
我問宋云階:「那你做到你的誓言了嗎?」
他摩挲著酒杯,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我嘴巴里泛著苦澀,拿起酒壺悶了一口。
「宋云階,過去的事聽著真讓人難過。」
「一只風箏就能騙走我的喜歡,我的喜歡可真廉價。」
廉價的東西,總是不被人珍惜的。
「至少周堂閱提起我的時候,不像你這樣,洋洋得意,當成炫耀的資本。」
「他到現在還在說,他欠我一只風箏,或許他不像你在情事上那麼聰明,他是笨拙的,可他也是真誠的。
」
「長大了才知道,一顆真誠的心,有多難得。」
宋云階皺著眉頭盯了我兩眼。
他忽然掐著我的下巴,喃喃道:「怎麼,動心了?沈舒予,你知道你是太子妃嗎?」
「你要乖,孤正打算,對你好一點呢。」
我瞪著他冷笑:「你這是虛張聲勢,跟我求和呢?」
「太子殿下,對不起我的人想要回頭,我是不稀罕的。」
他忽然笑出聲,在我的唇上啄了一口。
「沈舒予,不是孤對不起你,是你,對不起孤。」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或許你會哭著求孤原諒,也不好說。」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底翻涌著恨意,不過很快地,就沒了蹤影。
他松開手,站起身揉揉我的頭頂,哼笑著往屋外走。
「你就這麼稀里糊涂地過吧。」
「別總想著,搞清楚這個弄明白那個。」
「你變成傻瓜,是老天爺對你的恩賜,別不知足。」
18.
這一晚,我一直在想宋云階那句,是我對不起他。
總歸腦子里空空如也,想著想著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夢里突然熱得我口干舌燥,我勉強睜開眼,聽見外頭亂哄哄的,有人喊著火了。
沖出去一看,大堂已經燒得一片模糊。
我趕緊把被子泡在浴桶里沾濕,披在身上往外逃。
周圍都是噼里啪啦的響聲,我一腳踩在樓梯上,斷掉的木板直接連著我一起摔下去,落下的房梁砸在我的腿上。
這里馬上就要塌了。
濃煙滾滾,我想喊救命,一張嘴就是撲面而來的窒息。
那種似曾相識的無助感又一次冒了出來。
我強壓著心悸,讓自己冷靜,回頭去推木梁。
沒用,怎麼推都沒用。
我不爭氣地哭了,嗚咽著往前爬,木頭太重了,我根本動不了。
「沈舒予在哪兒?太子妃呢!」
我聽見宋云階在屋外喊,他找不到我,他發現我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