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書疑,卻不是書家的女兒。
我自出生后,爹爹不曾愛過我,哥哥自幼對我恨意不斷。
他們眼中,那個養女才是名副其實的將軍府大小姐。
而我也明白,所有人都在渴望我的死…
1
除夕之夜,將軍府熱鬧喧嚷。
而我的屋里,倒是另一番景致。
「書疑,你連這種日子也不知分寸?為何離席?你不知爹年事已高?他難得才這麼高興一回你都不肯如他意?」
我面前的男子長身如玉,一襲黑色的云紋衣袍,生的更是冷峻非凡。
他便是我的親哥哥,也是最厭惡我的人。
「知道。」我抬眸瞥了一眼他戾氣的模樣,「但和我有何關系?」
爹爹明明是因為藺欣回來了,才一副笑顏。
聞言,哥哥愣了一下,隨后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你當真是半點不如藺欣!」
半點不如…
我心里咀嚼著他這刀子似的話,不時喉嚨里蔓延出一股甜腥的銹鐵味,于是連忙抿緊了唇壓下這股不適。
床頭的香爐是娘生前親手做的,它正繚繞著白色的煙暈,蜿蜒而上,讓我逐漸平復了下來。
我撇開了頭藏起我稍顯狼狽的模樣,啞聲道:「…那你,認她做親妹妹吧。」
「你!」
他沒想到我會這樣回他,瞬間惱怒了起來,渾身裹緊了寒氣,怒視了我片刻后便氣得拂袖離去。
本以為會聽見摔門聲,沒想到他在門口又停住了。
「如今的你不光讓爹失望,更讓九泉之下的娘心寒!」
說罷,便是砰的一聲巨響,門終于關上了。
我如抽干了力氣地倒在床上躲進被子里,而一閉上眼,便又想起晚膳那讓人眼紅的一幕。
爹爹對藺欣的含蓄溫暖,府邸上下對藺欣的關心,連哥哥為藺欣精心準備的禮物都是他在邊疆費盡心思尋到的。
以及…
藺欣在暗處對我挑釁的眼神。
除夕本該團圓,但我卻像極了一個局外人,坐在那便徒增突兀。
若是娘在我身邊,該多好?
一想到娘,我便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大哭了起來,結果沒哭多久我便猛然感覺到胸腔急劇的收緊!
我連忙起身掀開被子,對著地面一陣狂烈的咳嗽,竟生生咳出一口血漬滴落在地。
是了。
一個月前,大夫給我把脈時便已經搖著頭哀嘆了四個字:燈枯油盡。
2
據說娘懷上我以后便夜夜難眠,日日難受,怎麼照顧都不曾好轉。
所以書瀾一介武將成日跪在古佛前潛心祈禱,不遠千里也要去揚州盛名的寺廟求回平安符、高僧紅繩、古樹葉子之類的庇佑之物。
爹爹更是請遍了宮里的御醫,又親自下鄉請神醫和招攬各地能人相助,不惜耗費千萬銀兩。
即便如此,娘還是沒能抵擋住這一劫,我一落地,她來不及抱我一下便撒手人寰了。
爹爹不愿意抱我,因為在他眼里我便是不祥之物,是害死他愛妻的殺人兇手。
書瀾也不喜歡我,因為在他眼里我壓根不該存在,是我把娘從他身邊奪走的。
記得四五歲的時候被嬤嬤兇了,我哭著追著書瀾跑,想靠近他,想讓他抱抱我,但他果斷地把我推開了,還對我說過一句話。
「如果不是你這個災星,娘會平平安安的,會和爹一起安享晚年!」
那時年幼,雖聽得懂他的話,卻聽不懂意思。
長大后我才明白,整個將軍府沒有一個人是喜歡我的。
用帕子輕輕抹去了嘴邊的血,我心里疼得緊,放眼望去唯有一盞沒有生命的香爐可以安靜耐心地聽完我的全部訴苦。
自那日書瀾憤然離去后,一直沒有人來我院里看望過我。
大年的最后一夜還是李嬤嬤給我送了一碗她自己親手包的餃子,她是娘生前的貼身丫鬟。
我欣然接受了,道了謝。
她什麼也沒有說,沉默了半晌后還是選擇離開。
年,我是一個人過得。
我穿著自己裁的新衣,端著熱乎乎的餃子坐在院子里望著屋檐一角露出的絢麗煙火,那煙火就好似仙女揮手時水袖里蕩漾的色澤。
等年過去了,爹爹才想起我,喚人把我叫出去。
我一進前堂便瞧見一個身穿蜀錦紅襖、脖戴瑪瑙瓔珞、一雙翡翠耳墜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錦上添花的姑娘。
她正在給爹爹倒茶,二人氣氛祥和。
那個姑娘,正是藺欣。
她看見我時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明眸皓齒:「妹妹來了。」
方才還一臉慈和的爹爹瞥了我一眼,布滿褶子的臉以肉眼可見地收斂了笑意。
藺欣是爹爹的養女,比我大兩歲。
她及笄之后,爹爹送了她一處揚州的府邸,并且親自教她算術和對府邸的管理,對她寄予厚望。
「為父年事已高,你兄長常年在邊疆,家里沒有一個撐臺子的人固然是不行的,所以你兄長和為父決定把將軍府的田產、賬冊暫時交給藺欣打理,她比你年長,做事定然比你周到,人更妥當些。
」
爹爹話音一落,屋里驟然靜了下來,我察覺到我身上多了許多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