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得當,我抬頭看他,容不得自己出半分差錯。
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微微斂起,很快又笑意松散,盯著我道:「在我們匈奴,男人的衣裳,多半是自己的女人來給縫補。」
「將軍既來了大魏,入鄉隨俗,便不要在意你們那兒的規矩了。」
面容平靜,我將衣服縫好,滿意道:「走吧將軍,離席太久,恐失了待客之道。」
宮宴結束,已至深夜。
我在椒房殿等了趙陵許久。
見到他后,止不住雙手顫抖,「陛下,徐荀叛變了,他勾結了漢國使臣,不知淮安王是否也牽涉其中,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皇后怎會知道此事?」
「喬淑媛在運送到御膳儲司的海魚里下毒,被發現了,今晚前往長樂殿時,臣妾還遇到了呼延泓,他身上染了太真天香,臣妾聞到了,徐荀是道家天師,只有他才會用此香。」我聲音有些慌,「御膳儲司那箱海魚,是專門用來招待那幫匈奴人的,這是一個局,他們自己想生事,目的不言而喻。」
「皇后倒是聰明。」趙陵輕笑一聲。
聞言我看向他,仿佛這才察覺,他陰郁的神色。
「……陛下,喬淑媛下毒一事,證據確鑿,不信您可以問崔賀。」我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是知曉喬靜嫻的死訊了。
「不必了,那閹人已經被朕處死了,今后,朕和皇后都不會再見到他,皇后所說的證據,朕不感興趣。」
他神色冷淡,眼底毫無波瀾:「皇后殺了喬淑媛,才是證據確鑿的事,從今日起,禁足椒房殿,沒朕的命令,誰都不得見。」
我呆呆地看著他,如墜冰窖:「陛下……」
「胡敏蓉,朕不殺你,已是仁至義盡。
」
胡敏蓉……這個名字,已經許久未從他口中聽到了。
是我錯了,這些年他待我的好,夫妻之間的溫情,溫水煮青蛙一般,讓我忘了他其實是一個薄情人。
不知不覺,仿佛又想起了被他舍棄的宋有淑。
早在那個時候,我便知道的,他不喜歡被人忤逆。
待我好,只是因為我心甘情愿地站在他身邊,乖乖聽話。
然而我忘了,我終究姓胡。
如今,我不聽話了。
我自作主張,勒死了他的阿嫻。
早該有端倪的,如同我自作主張,封了喬靜嫻為淑媛,他就已經開始不高興了。
證據確鑿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該越過他,私自處置了他的人。
他接受不了她的死訊。
如果不是我先下手為強,就算知曉她下毒一事,他也會饒她不死吧。
想通這些,我笑了,「陛下待喬淑媛,真是情深義重。」
趙陵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面容平靜,跪地向他行了大禮:「臣妾胡敏蓉,甘愿受罰。」
「為保大魏基業,還請陛下在漢國使臣離開后,即刻派死士暗殺徐荀,不惜任何代價。」
……
10
趙陵下令封鎖了椒房殿。
那日他道:「胡家和徐家,朕一個都不會放過,皇后無需憂心,在椒房殿好好反省吧。」
從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連河清他也不愿見了。
男人狠起來,真的涼透人心。
椒房殿的宮人全部換成了他的人。
彩娟和寶梨,亦不得見。
十日后,漢國使臣回程。
三個月后,漢軍一路攻陷并州,驅入洛川。
連奪大魏壁壘一百余處。
與此同時,趙陵派兵圍剿胡徐兩家,殺我父胡之賀,及舅舅徐瑾等數人。
胡徐兩家其余族人,趁亂逃出,與淮安王等王室宗親,一同南下。
禍亂起得這樣快,猝不及防。
也果真如我所料,扼襟控咽之時,諸王想的不是勠力同心。
他們果斷地舍棄了洛陽。
趙陵輸了,匈奴起兵,上天沒有給他集權的機會。
短短半年,他們就攻陷了洛陽城。
沿途搶殺掠奪,殺諸王公及百官三萬余人。
據聞廝殺期間,他們又起了內訌,漢王呼延綦被自己的侄子呼延泓所殺,砍了腦袋。
呼延泓成了新繼任的漢王,又殺了呼延綦的長子呼延䣘。
我已經許久沒見趙陵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都沒有想起我。
大亂之前,我見到了彩娟和寶梨等人。
還有鄭才人,她來跟我辭行,道是漢軍已經入城,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滿城的火,就快燒到皇宮了。
宮人都跑光了,彩娟和寶梨跪在地上哭。
我打點好了一切,將女兒河清交給了她們。
她們自幼同我一起長大,從胡家到宮內,從稚齡孩童到穩重宮婢。
這些年的風雨,諸多的身不由己,都一同走過來了。
彩娟哭道:「娘娘,咱們一起逃,奴婢不能留您一個人。」
我摸了摸她的頭,笑了:「我逃不掉的,帶上我,大家一個也走不了。」
大魏要亡了,我是皇后,便理應殉國。
時隔半年,終于又見了趙陵。
嫁給他時,他還是十七歲的少年郎。
時光一晃,年輕的皇帝眉眼如初,平和又清冷。
殿內一個人也沒有,空曠得可怕。
看到我的那刻,他先是一愣,眼底有一閃而過的惱意:「胡敏蓉,你怎麼在這兒?」
「陛下在這兒,臣妾自然也該在這兒。
」
「人都跑光了,你為什麼不走。」
「您是皇帝,我是皇后,該一起走。」
他坐于高位,我亦不卑不亢,頷首看他,眸光平靜。
「朕那樣對你,還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