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們有控弦之士四十余萬人。
后來趁大魏政權分裂,一舉割據并州,在平陽建了大漢國。
匈奴人崇尚漢學,亦置有文武官員,如今的漢王呼延綦,年逾五十,對大魏轄地早已虎視眈眈。
宣宗帝和惠成帝時期,大魏皆嫁了宗室之女過去和親。
此番他們派使臣前來,名為援建邦交,實則別有目的。
大魏雖政權分裂,但藩王各自擁兵,實力本是不差的。
只是多年內斗,叛亂不止,已傷了根基,難以集權。
趙陵需要時間,大魏此時也經不起一場大戰。
所以我們打算謹慎接待漢國使臣,不與其產生任何沖突。
這種時候,各文武官員及藩王,意見還是一致的。
使臣來朝之前,趙陵一直很忙。
以至于喬靜嫻那邊,他有幾日沒去看她。
我體諒他辛苦,晚間叮囑熬了參湯,在他回來時盛給他喝。
趙陵眉眼間有倦意,沐浴時閉目養神,我便走過去幫他揉了揉鬢額。
沒一會兒,他的手便握住我的手腕,移至身前,含笑問我:「一起洗?」
我輕推了他一把:「臣妾洗過了。」
「河清睡了嗎?」
「太晚了,奶娘把她抱走了。」
「好。」
夜深人靜,羅帳之內,他竟是不困,又要撩撥我。
耳鬢廝磨,我忍不住道:「可見陛下忙了一天,還是不累。」
「再累也不能冷落了皇后。」
他在我耳邊低笑,我哼了一聲:「臣妾不怕冷落。」
他順勢握住我的手:「好,蓉兒不怕冷落,是朕情難自已。」
談笑間,衣衫半解,偏在這個時候,殿外傳來聲響。
寶梨隔著門稟報:「娘娘,岐陽宮傳來消息,道是喬淑媛自裁了……」
一瞬間,趙陵與我皆清醒了。
……
喬靜嫻懸梁自盡了,好在宮人發現及時,將她救了下來。
岐陽宮,她虛弱地躺在床上,長發微亂,白凈清瘦的臉上寫滿脆弱不堪。
見到趙陵,便撲到了他懷里,哭道:「子晉,讓我死吧,我真的不愿茍活,痛不欲生。」
趙陵安撫著她:「阿嫻,都過去了,今后不會再有人傷害你,莫要回想了。」
不愿回想的,定然是不堪回首之事。
喬靜嫻緊緊抓著他的衣袖,如絕望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你知道的,我與你的這番情義,天地可鑒,子晉,我永遠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朕知道,朕都知道。」
趙陵背對著我,護她在懷里。
「阿嫻永遠是從前的阿嫻,是好姑娘,朕相信你。」
「子晉,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好怕,閉上眼睛便是無休止的噩夢。」
那晚,趙陵留在了岐陽宮。
此后幾日,他都留在了那里。
喬靜嫻自那日病了一場,迷迷糊糊說了好幾晚的胡話。
作為皇后,我理應去探望她。
事實上我也確實去了,只不過去得很不巧合,喬靜嫻剛剛睡下,整個岐陽宮都像得了交代一樣,寂靜無聲。
然后我站在殿內,看到趙陵坐在床邊,出神地凝視她。
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目光,憐憫,愧疚,夾雜著難以言喻的痛色。
復雜的情緒下,他神情柔軟,遲疑地伸出了手,先是落在她鬢邊,接著又緩緩劃下,從她的耳朵劃至脖頸。
鬼使神差地,我喚了他一聲:「陛下。」
回過神來,眼中茫然褪去,他已恢復一派清明,冷靜自持。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為何要喚他呢?
作為一個寬容得體的皇后,我該識趣,默不作聲地離開才是。
喬靜嫻是他的淑媛。
他們有那樣深厚的幼時情誼在,所謂的逾越與守禮,只隔著一道很淺的橫溝。
淺到夜深人靜,一個眼神便可燃燒一切。
從我見到喬靜嫻的那刻起,便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為何偏到了這一刻,又想起他曾說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那時我們都不會想到,半個月后,喬靜嫻便死在了我手中。
漢國使臣入宮。
長樂殿宮宴上,鼓樂齊鳴,觥籌交錯,眾賓歡也。
然而宮宴剛剛開始,我便率崔賀離場,去岐陽宮,命人勒死了喬靜嫻。
我說過的,她若安分守己,我便不會動她。
我在意的不是她與趙陵是否逾越,哪怕我知道,他們已經逾越。
宮宴開始前的那日晌午,我在勤政殿見過趙陵。
我憐他辛苦,帶著燉好的參湯送去給他喝。
此時漢國使臣已經入京,長樂殿安排了接待晚宴。
為了養精蓄銳,他要在勤政殿小憩一會兒。
我離開之后,命彩娟備上金線,復又回來。
因為我發現趙陵那件織金袍服,衣袖下有道不起眼的劃痕。
本想給他補上,可到了勤政殿外,卻意外地看到了岐陽宮的宮人。
喬靜嫻也是來送湯的,并且在里面待了很長時間。
我平靜地看著,讓彩娟留下,自己先行回了椒房殿。
河清快一歲了,我抱著她坐在膝上玩九龍環,隔了一個時辰,才見彩娟回來,回稟道:「陛下的袍服不用補了,他換了件新的。」
我點了點頭。
彩娟垂眸,又道:「喬淑媛在里面待了一個多時辰,是和陛下一同出來的。」
那一日,宮內發生很多事。
喬靜嫻稱病,未能出席宮宴。
而奉命監視她的宮人,發現她獨自在岐陽宮發呆,而后,取來紙墨,在其上寫了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