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漼如此信他。
可當他的腦袋搬了家時,這位白衣飄飄的道師,早已身在淮安王身旁,看著郊祀兵變,嘖嘖稱贊,身心愉悅。
血光之災是皇上的。
趙陵拎著梁王腦袋回來時,臉上濺的那些血,令我心有余悸。
徐荀不死,皇權之爭永遠不會消停。
喬靜嫻,只有在我眼皮子底下,方能安心。
在她入宮月余,我曾旁敲側擊地告訴她:「陛下忙于朝政,后宮本就人少,冷冷清清,吾與喬淑媛及鄭才人都是自家姐妹,切莫生疏了,有什麼難處和心事都可說出來。」
鄭才人是梁王在世時,淮安王安排進宮的。
她是個聰明人,一早就將底兜了。
她有個弟弟,在淮安王府為奴,她們姐弟身不由己。
將底兜了的好處就是,她弟弟有次隨著淮安王的馬車外出,走在了最后面,直接被人給擄走了。
自弟弟被擄走之后,平日謹言慎行的鄭才人,突然開始豪邁起來。
嗓門也大了,整天跟個鴨子似的嘎嘎笑。
她每次來椒房殿,我都要瞪她一眼。
因為河清每次都要被她吵醒。
喬靜嫻偶爾也來椒房殿,請安過后,默默地看著鄭才人逗弄小孩。
她不太愛說話,人也清瘦,極白的皮膚,眼睛又黑又亮。
那雙眼睛,總讓我心生不安。
于是我敲打她,籠絡她,試圖像當初對鄭才人那樣。
鄭才人深知我的用意,附和道:「皇后娘娘心善,是好人,喬淑媛有所不知,宮內曾經還有位王才人,那時候趙漼狗賊還活著,后來狗賊死了,王妹妹說思念家人想出宮,所以皇后娘娘就讓她也死了。
」
我白了她一眼:「會不會說話。」
鄭才人笑得爽快:「就那麼個意思,喬淑媛知道就好。」
我看著喬靜嫻,溫和地笑,盼著她說些什麼。
她靜靜地看著我,四目相對,聲音柔弱:「皇后娘娘當然是好人,否則妾又如何能留在陛下身邊,妾沒有難處和心事,感念娘娘大恩。」
后來她離開了。
我望著她的身影,許久都未說話。
鄭才人道:「娘娘是不是多慮了,喬淑媛看著挺老實的。」
「經歷了那樣的事,怎麼能用老實來形容呢。」
鄭才人不解,她當然不會知道,喬靜嫻入宮之后,我找人查了她。
梁王死后,崔賀為求自保,對我表盡了衷心。
閹人很聰明,做事懂得給自己留后路,也八面玲瓏,我用得很順手。
崔賀道,喬靜嫻被賣到勾欄瓦舍后,受盡了凌辱和折磨,最后選擇了投江。
然后她被徐荀那艘畫舫給救了。
徐荀認她做了干女兒,養在府中,說起來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梁王送她進了窯子,然后梁王身邊的第一謀士救她出來。
最后這位謀士還一襲白衣,幫她報仇,促成了梁王被殺的結局。
不得不說,我這位表舅不僅擅于權術,更擅于人心,玩轉人性。
我對崔賀道:「喬淑媛當初落得那般境地,只怕會連我也記恨上,切記看緊了她,不要出了差錯。」
崔賀應聲,繼而又道:「娘娘既然知道她是隱患,何不斬草除根?」
「我不能殺她。」
「娘娘心懷不忍?」
「她若安分守己,我便不會動她。」
崔賀道:「其實,娘娘不必自責,路是喬淑媛自己選的。」
「此話何意?」
「據奴才所知,陛下當初知曉洛陽兇險,皇后必是胡家之女,因而為她安排了別的去處,可她不愿,執意要跟著來洛陽。
」
「他們感情深厚,自然不愿分開。」
「奴才是閹人,腌臜事見得多,總喜歡把人往壞了想,私以為,當年的陛下僅是看不清局勢,誤以為可以保全她,而喬淑媛,明明有別的去處,卻偏要跟著來洛陽,焉知是不是因為不愿去農莊過苦日子。」
「而且聽說當初她喜歡的是邑王府的二公子,二公子死后,又非要跟著陛下,彼時慶王已死,陛下雖受制于梁王,但終歸是皇位穩了,喬淑媛想跟著過好日子搏個尊位也說不定。」
「胡說,陛下尚且受制于人,身受桎梏,這種尊位有什麼好搏的。」我微微蹙眉。
「那是娘娘的想法,娘娘站在高處,自然不知世人這山望著那山高,拼了勁地想往上爬,比如曾經的宋修儀,不也是這樣嗎?」
我沉默了下,也不知為何,想起當初趙陵說的那句——
「朕身受桎梏,朝不保夕,這般處境之下,她們家想的卻是如何誕下皇長子,順桿往上爬。」
宋有淑并非不愛他,只是他們之間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風景便也不同。
所以后來趙陵也明白,我可能并非他心儀之人,但卻是最適合他的人。
我們站在一起,入眼是相同的風景,懂得彼此的每一個舉動和決斷。
也相互取暖。
人心本就復雜。
當年的喬靜嫻究竟是怎樣的心路歷程,只有她自己清楚。
崔賀,亦沒有資格評判她。
8
近來朝中多事。
平陽漢國的匈奴皇帝派使臣來了洛陽。
大魏新興郡以北的北方草原,曾有二十大蠻人部落。
南匈奴攣鞮王,滅東胡,征樓煩,兼并西域,占領河套,統一北方草原,稱霸匈奴帝國,已是宣宗帝時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