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知道,趙陵此時不會同梁王翻臉。
昔日邑王府的仆射,已來了洛陽城,在宮外召集正義之師,等一個機會清君側,誅逆臣。
宋有淑,已經被他完全地舍棄了。
5
我不該管這些閑事的。
但那時,我的心還沒有完全僵硬,尚存仁善。
我命崔賀擺駕出宮,去了胡家。
趙陵遠遠地看著我,面容平和。
他說得對,最想讓宋有淑死的,是我們胡家。
不只是胡家,還有我外祖徐家。
宋家之罪,沒有我二位舅舅與那位表舅徐荀推波助瀾,梁王何至于想起來去抄一個七品小官的家。
只有他們,才會在乎宋有淑肚子里的孩子。
母親常贊我乖巧。
可那日在胡家,我第一次發了瘋。
因為我要保宋有淑,他們卻告訴我,晚了。
宋有淑已經被毒殺在牢中,一尸兩命。
我憤怒地將桌上茶盞掃落在地,嘶聲問他們:「皇長子必須我來生?我為什麼要生!生下來也做一個傀儡,任由你們擺布嗎!」
「你們既瞧不上趙陵,又何必一定要我生他的孩子,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你們自己的利益,為了胡徐兩家能夠呼風喚雨,砥柱中流,便要不顧我的死活,利用到極致嗎!」
胡之賀狠甩了我一巴掌,八字髯抖動。
「混賬東西,為父費盡心機助你登上后位,為你籌謀,便是讓你來氣我的嗎?!」
胡徐氏哭出了聲,「阿蓉,你在發什麼失心瘋,家中圖謀至此,不都是為了你嗎?」
「為了我?把我當作交易獻給梁王,也是為了我嗎!」
「父親大人,他可是比你還要老上幾歲啊,賣女求榮,滋味如何?」
「你!竟敢這樣跟為父說話,放肆!反了你了!」
胡之賀氣得手抖,沖上前又要打我。
家中兄長攔著,一臉痛惜,指責我一向懂事,不該這樣跟父親說話。
胡徐氏的哭聲中,我冷冷地看著他們,一步步退后離開。
「名門世家,骯臟做派,丑態畢露。」
離開胡家時,天色漸晚。
我在轎攆之中瑟瑟發抖,神情惶惶,無助至極。
而后很快又發現,回宮的方向不對。
質問崔賀時,方見他低垂著頭,嗓音尖細:「娘娘,方才梁王府來人,請娘娘入府一敘。」
腦子嗡的一聲,我臉色頓白,「不去,我要回宮,立刻擺駕!」
崔賀沒有說話。
我探身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崔賀,送我回胡家。」
「奴才只是個奴才,做不了主。」
「我會死的,你知道,我一定會死的。」
自我入宮,便是崔賀主張椒房殿一切事宜,想著法子哄我開心。
我自認為是個仁善的主子,哪怕知道他是梁王的人,也從未遷怒于他。
因為我知道,如他所說,他只是個奴才,是梁王的一條狗。
反抗主人的狗,沒命可活。
而他死后,還會有張賀、錢賀。
張賀、錢賀,卻不見得有他好說話。
崔賀伴我三年,多少有幾分主仆情面。
因而他沉默了下,道:「娘娘若不去,咱們這些人也都會死的。」
頓了下,我的手緩緩收了回去。
崔賀忽又壓低聲音:「娘娘莫急,彩娟等人方才已分了三路,往國公府和徐家傳遞消息,陛下那邊,也派了人去。」
「他們不會來的。」
心如死灰,絕望之中,反倒使人鎮定下來。
且不說我剛剛和胡家翻了臉。
他們若會來救我,當初便不會棄我。
而趙陵。
罷了。
曾捧在手心的宋有淑,懷著他的孩子,尚且能無動于衷地看著她死。
我又何德何能,能讓如此涼薄之人為我出頭。
胡敏蓉,合該死在今晚。
我緩緩閉上眼睛,片刻又決絕地睜開。
他們逼我至此,既然要死,便要拉個人陪葬。
即便殺不了趙漼,也要拼盡全力,戳瞎他的眼睛、咬爛他的脖子。
梁王府上。
趙漼推門而入時,我溫聲喚了他梁王叔。
滿臉橫肉的男人,渾濁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喜,隨之佞笑:「小乖乖,你能想明白再好不過,趙陵那廝廢物一個,黃口小兒,尚且護不住自己的女人,又何必跟他蹉跎了。」
「只要你愿意從吾,本王什麼都能給你,江山如何易主,敏蓉尊位不變。」
「梁王叔此話當真?」
「當然,一言九鼎,敏蓉閉月羞花之貌,本王愛不忍釋。」
趙漼色瞇瞇地看著我,一只手撫上我的腰。
我適時推開了他:「梁王叔急什麼,妾身一身塵埃,尚未沐浴更衣。」
6
我原以為,自己是會死在今晚的。
卻沒想到趙陵會親率宮人,擺駕梁王府。
屋外動靜傳來時,我聽到他對梁王恭敬道:
「有勞王叔款待皇后,朕來接她回宮。」
走出去的時候,腳步尚是虛軟的。
大魏皇后,方在梁王府沐浴,連鞋子都沒顧上穿,僅著單衣,長發濕漉漉地散著,眼圈殷紅,唇無血色。
形單影只的皇后,狼狽不堪的胡敏蓉,身上披著趙陵的大氅,被他攔腰抱起。
我后來問他,陛下為何救我,惹梁王記恨。
他垂眸看我,眼中有層層笑意:「在蓉兒心中,朕是什麼人?」
他喚我蓉兒,后來還喚過我小蓉兒。
一年之后,我為他生下皇長女——河清公主。
海晏河清,時和歲豐。
朗朗乾坤,萬象升平。
這是我們共同的景仰。
他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