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后這番見解,倒是異于常人。」
「呀,被陛下發現了,臣妾就當您在夸我了。」
趙陵難得地笑了,開口問我:「會喝酒嗎?」
「不會,但可以試一下。」
趙陵隨即命蘇內官去取酒。
酒未喝上,昭華宮來了婢子,稱宋修儀哭哭啼啼,砸了一地的東西,喊著要見皇上。
自她入宮,趙陵便待她極好,二人感情深厚。
我原以為他會過去看她。
結果他并未搭理,只命人打發了那婢子回去。
后來,夜深人靜,他拉著我爬上側殿的琉璃瓦,坐屋頂上喝酒聊天。
我記得那日萬籟俱寂,隱約聽得到蟲鳴,月亮懸于長空,為四周鍍上一層銀光。
風從耳邊拂過,吹亂頭發,我抓著趙陵的手,因為怕高,嚇得哇哇大叫。
我的手很涼,他緊緊攥著,倒也沒有笑話我,只道:「別怕,慢慢睜開眼睛。」
漫天星河,入眼如畫,無邊無際。
按他說的,不往下看,逐漸便也放松幾分。
但我依舊坐得很謹慎,也很緊張,怕不小心會掉下去。
趙陵笑道:「便是掉下去了,朕也拉得住你。」
他姿態肆意地往后仰,枕著胳膊半躺,高抬的下顎,線條流暢。
趙陵面容清俊,白璧無瑕,目若朗星。
他長得應該像他的父親,聽說前邑王殿下便是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
當年在洛陽城富有美名。
可惜他死得早,由長子世襲王位。
那晚,趙陵喝了酒,跟我說起舊時邑王府的趣事。
長兄幼年襲位,因而少年老成,頗是嚴厲。
他與二哥常常跟他作對,把捉來的蟲子偷放到他的茶里,看著他面不改色地品茶。
二人以為他未曾發覺,沾沾自喜,直到晚膳,在餅里吃出半條肉蟲,摳著喉嚨嘔吐,才看到長兄噙笑的嘴角。
下雪天,長兄看著他們在府內玩雪,也會喚過二人,叮囑他們裝幾罐屋檐上的雪,日后用來泡茶。
待他們爬上去,卻又命人將梯子搬走,讓他們自己想辦法下來。
……
父親早逝,長兄雖世襲封王,卻腿有殘疾,是個跛腳,因而被皇祖父不喜。
宣宗帝孩子多,且本身就是個沒有實權的皇帝。
本來長兄帶著他們,在封地養幾千私兵,自給自足,過得好好的。
直到洛陽來人把他二哥抓了去。
兄友弟恭,長兄率府兵反抗,卻敵不過他們的人馬。
他們還砍了他的那條殘腿。
不久,長兄便逝世了。
再不久,洛陽傳來了二哥的死訊。
據說是梁王與慶王,因政事不和產生分歧,二哥成了犧牲品,被慶王毒殺。
接著梁王殺了慶王,又轉而將他推上了皇位。
這是趙陵第一次跟我說這些。
我知道,這代表著在他心里,我不再是梁王那一派的人。
婚后第三年,他終于開始試著信我。
這之后,趙陵開始留宿在椒房殿。
然而我們什麼都沒發生。
往往是棋局對弈,探討詩文,夜深之后,我昏昏欲睡,被他抱去了床上。
而他僅是睡在屏風之外的長榻上。
宋有淑也開始來椒房殿。
趙陵不肯見她,她便站在殿外,孤零零一個人。
霜重秋意濃,入夜之后還是很冷的。
我勸趙陵出去看她,他態度頗為冷淡。
雖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到底于心不忍,我命寶梨帶上披風,出去想勸勸她。
宋有淑平日對我很是恭順的,可這一次,她十分孤傲。
「妾與皇后娘娘沒什麼可說的,您以為陛下是真心喜歡您?他只是在生我的氣罷了,待他氣消了,定會重新回到我身邊。
」
原來如此。
之前對我恭順,不過是因為趙陵不喜歡我。
如今這麼大敵意,不過是誤以為趙陵喜歡我。
我命寶梨把披風交給她,道了句:「宋修儀身懷有孕,陛下氣消之前,還望保重身子。」
說罷,也不再管她。
但心里實在好奇得厲害,有次趁趙陵心情不錯,我忍不住問他:「宋修儀肚子里的娃娃,是陛下的吧?」
趙陵嘴角一抽,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你說呢。」
「……那陛下為何不去看她,分明是件喜事。」
「皇后會知道的。」
他說這話時,面容太過平靜,以至于宋家因朝政闕失,被梁王下獄抄斬,宋有淑身懷六甲,亦被牽連羈押,我心中突然覺得,他似乎早就料到了。
而從始至終,他都沒想過去救她。
我急聲道:「她腹中有陛下的孩子。」
「那又如何。」
「她會死的。」
「自己選的。」
趙陵在練字,我張嘴看他,一顆心突然就涼了起來:「陛下為何如此絕情?」
「她若對朕有情,又何至于此。」
「我不懂。」
「你不該來求朕救她,因為最想讓她死的,是你們胡家。」
「朕早就跟她說過,大局未定,朕不可能有孩子出生,即便要生,也必須是皇后所出。」
「她說她明白的,只求朕待她好,可轉而就瞞著朕偷懷了個孩子,朕身受桎梏,朝不保夕,這般處境之下,她們家想的卻是如何誕下皇長子,順桿往上爬。」
「鼠目寸光之輩,看的永遠是自身利益,且蠢不可及,口口聲聲待朕真心,卻把朕當傻子糊弄,真心便是這般下作的東西和手段嗎?」
趙陵抬頭看我,眼底極冷,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又道:「皇后說朕絕情?朕分明給過她機會,讓她把孩子打掉,她沒有選,還在幻想母憑子貴,也認定朕會站在她這邊,保全她們宋家,利用的又何嘗不是朕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