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麼愛林敘?
張婧年也想過這個問題,在很多時候,林敘掐著她脖子,拿一雙冰冷的雙眼看著她的時候。
其實,她也愛那樣的林敘。
你無論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
這是很久以前,她寫給林敘的卡片里,說的話。
現在,她確實也真的做到了。
……
第三次治療,蟬鳴漸漸溢滿了午后的廊下。
「我最近總是做夢。」
林敘捂著額頭,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跟醫生說話。
醫生揚了揚眉,前傾身看著他。
「可以詳細說說你夢里的內容嗎?」
「……」
無非是殺人,放火。
他在夢里,是一個組織的小馬仔。
應該說他從一個小馬仔的位置,慢慢地爬了上去。
他開始獲得那里老大的信任,而被信任的代價,就是染上各種各樣的毒品。
他當著那群人的面吸毒,然后摸自己的牙齦,某天他開始發現自己臉色蒼白,白到像死了一樣。
而他,也在那天取得了組織交易的重大情報。
他吸了太多毒,踉踉蹌蹌的,最后看見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人影。
婚紗啊。
他記得他答應過要娶誰。
可……
看著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
他真的有資格嗎?
……
「張婧年,你沒事的,沒事,別哭。」
「別哭,深呼吸,醫生馬上就來了,給你準備手術,啊,別哭了。」
李舟緊緊抱著那個女孩。
可是床上的女孩還是不停地在抖,血跡順著她七竅不停流下。
她不停地嗚咽,說自己好疼,疼得快死了。
她以前是警察啊,被歹徒摁在地上揍的時候,她都沒這麼哭過。
到底有多疼呢。
……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怎麼辦,林敘?」
她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人。
手術結束后,她躺在病床上。
不停地喊著一個名字。
「林敘。」
林敘……
……
第四次治療。
是醫生推給他的最后一管針劑。
醫生說這一管的用量比前面兩管要大,可以幫助他回憶起真正藏在深處不愿回憶的東西。
那是……于他來說最痛苦的東西。
他歪了歪頭,不覺得有什麼能比現在的處境更加痛苦。
于是,針劑緩緩推進體內。
意識空白了一瞬后,他看見一個人影。
他以為,對他來說的痛苦是什麼呢。
無非是暗無天日的地下室,拿起刀具砍向同僚的血腥,還有緩慢染上毒癮的自己。
可是都沒有,他只是看見連天的大雨。
一個人影站在路燈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笨蛋林敘。」
「下輩子別再遇見了吧。」
心臟猛然疼的緊縮了一瞬。
為什麼,會感到痛苦呢。
為什麼,會疼成這樣呢。
明明,他最討厭的人應該是她。
他愣在原地,想起好久以前,她回家,然后把他給抱住。
他想起曾經有一次,他猛地推開她,然后她頭磕在床頭柜上,破了。
鮮紅的血液刺入眼目,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割在他身上。
可到最后,他也沒有扶起她。
可到最后,他的語氣也沒有軟哪怕一點。
他終于把她從身邊趕走了。
如愿以償。
……
張婧年在病床上,做了一個夢。
她和林敘無論如何,每年就見一次。
一來交換情報,二來相戀中的人終于得以有機會看見彼此。
那次的接頭,是在一輛地鐵上。
早高峰,人跡形色匆匆。
在人又擠人人又擠人的過程中,她猛然被一個人抱在了懷里。
腕骨被人捏了三下,是早就約定好的暗號。
林敘就在她身后,輕咳了一聲。
林敘本來不抽煙的,可現在他身上早就包裹上薄薄的煙草氣。
「下一次交易的地點是笙歌酒吧。」
晃蕩的車廂里,她猛然捏住他的手腕。
「你……還是打了?」
她輕聲問他。
他的腕上,有幾個小針孔。
地鐵穿越過隧道,在流連的廣告牌剎那的映照下,他沉默了有一瞬。
然后輕輕嗯了一聲。
推開她的手腕,然后隨著人流走下地鐵。
……
「張婧年!醒醒!堅持住。」
有人推著她的病床在跑,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睜了睜眼,發現視野里一片模糊,哦,昨天會診時醫生就說過,腫瘤已經壓迫到視神經了。
她再也看不見了。
她張了張口,發現自己還能說話。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
李舟將耳朵貼到她的嘴邊,聽見她輕輕地說。
「那天,我不該問他的。」
「他肯定覺得我嫌棄他了。」
「可,如果是他,就算沾上毒癮又如何呢?」
滾輪滾過地面,慌張的聲響中,張婧年被最后一次推進了手術室里。
同一時刻,江婷將一串星星燈掛在門廊上。
暖氣烘得人昏昏欲睡,琉璃斑駁的光落在林敘的眼里。
他在等新的一年到來。
煙花脆然升起在空中。
……
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療了吧。
可是醫生,卻沒有來。
林敘坐在椅子上,江婷說,今天是跨年,所以屋子里早就布置好了溫馨的裝飾。
可是,一直到了晚上,醫生都沒有來。
江婷也不在。
他坐在那兒,坐了好一會兒。
或許,他不需要治療了。
有些記憶早就復蘇了,在他這幾天連著的睡夢里,將他翻涌,揉碎,然后再粘合在一塊。
他慢慢地走到鏡子前。
手指比成槍,對準自己的脖頸。
那天最后的任務是……
他的老大一向喪心病狂,以心狠手辣而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