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你不是臥底,我們逛夜市買回來這個頭套。
你笑我戴上去像個傻子,我踹了你一腳。
你忽然收住笑,然后俯過身來吻我。
……
好多好多事情,你都忘了,林敘。
我看著面前的人,鍋里的豆腐還在翻騰,我勾了勾嘴角,對他說。
「你笑一個吧,林敘。」
他平靜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說出來的話卻冰冷。
「你死在我面前,我就笑給你看。」
「……」
又變成這樣了。
林敘討厭我,他的討厭還總是變化無常。
比如他前一天有可能對我還是面無表情,后一天就恨不得將我掐死。
就像現在,他又開始莫名其妙恨上我了。
通常情況下,林敘睡覺都很早。
我寫完了他每天的病情記錄,準備睡覺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林敘睡覺時對光也很敏感,為了不吵醒他,我一般都不會開燈。
我邊扶著墻壁,邊想關于他的事。
他的情緒波動又開始變大了,這是病情惡化的征兆。
一般這種時候,他又會大量地臆想出不存在的東西,再次將他自己逼瘋。
藥不能再給他吃,不然他好不容易抑止下的癮又要浮上來,不過之前約好的心理醫生明天也該來了……
事情還沒有思考完,我猛地被一道力氣拉進懷里。
好歹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所以透過斑駁的月光,我也能分辨出家里不是進賊了。
是林敘。
男人粗重的呼吸就打在我的耳側。
「怎麼還不睡?」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線帶上安撫的意味,碰上他的手,被他猛地甩開。
他捏著我手腕時非常用力,死死地摟緊我。
粗糲的拇指,蹭上我的脖頸。
「為什麼要給我注射毒品?」
他邊收攏手掌,邊這樣問我。
為什麼要給我注射毒品?
他是不是想讓自己質問的語氣變得兇狠,可林敘知不知道。
他說這話時,有多無助。
為了深入販毒組織的內部,為了獲取那些惡魔的信任,林敘站在潮濕而昏暗的地下室里,將針孔對準自己的臂膀,日復一日,注射,嘔吐。
直到成為一名足夠讓毒販信任的癮君子。
雖然現在已經逃離了那間地獄,他卻像是被永遠留在了那里。
他收攏的手掌令我呼吸困難,他紅著眼,問我。
「為什麼要給我注射毒品?就為了讓我留在你身邊?」
「你真自私,你讓我感到惡心。」
你看,他又把我當成了給他注射毒品的人。
我逐漸感到我的生命真的要在他逐漸收攏的手掌下消逝,呼吸困難,我邊咳邊掰開他的手。
「咳咳咳,咳,我不是,我不是……」
我好想跟你說,不是我給你注射毒品的,林敘。
我好想跟你說,都結束了,林敘。
可是,你總是不愿意聽我說。
甚至在我向你解釋真相時,情緒失控。
心理醫生說,不能再刺激你了。
要靠你自己,一點一點恢復。
「林敘,林……」
我猛地被人甩開了。
大腦迎來一陣鈍痛,模模糊糊間,我判斷自己撞到了柜子的一角,可突然間由大腦傳遍全身的疼痛,讓我幾近全身僵持了一瞬。
我抬手摸自己的后腦勺,溫熱黏濕的觸感不該屬于我的身體。
我勉強支起身子,將床頭柜的燈給打開。
扎眼的血紅順著手掌蜿蜒,我用手掌撫摸著傷口,想要止住血。
而剛剛甩開我的人,垂眼站在我的身前。
我看著他,苦笑。
「我也受傷了,好受點了嗎,林敘?」
「……」
如果你站在地獄里,那麼我陪你一起站在那里。
會讓你開心一點嗎,林敘?
8
我去醫院包扎了下頭部。
順便準備拿走之前的檢查報告。
拿完報告,醫生向我解釋完報告上的內容代表著什麼。
我站在醫院大廳的走廊上,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腦仍舊一片空白。
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只是將那張報告單攥得很緊,死緊,緊得手上的汗全打濕在上面。
曾經,我覺得我的職業能讓我比普通人有更長的時間去了解死亡的含義。
后來,我對于死亡的概念就是怕林敘死。
怕他一不留神做臥底被發現了。
怕他再也不回來了。
怕那群喪心病狂的毒販真要求他開天窗,他把自己開死了。
死亡對于我來說,就是不要林敘離開我的世界。
可是,我要離開林敘的世界了。
這就像突然給自己的生命安上了一個倒計時,我平靜地開車,平靜地到家門口,平靜地打開家里的門。
……我看見江婷勾搭著林敘的肩膀,而他沒有躲。
「江婷,你還真把我家當你自己家了是吧。」
我沖過去,將兩人分開。
緊繃的弦總有一天會斷開。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平靜,但我忽略了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也是平靜的。
而江婷,還有閑心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卷發。
「不好意思呢,跟上次一樣,是林敘給我開的門。」
女人走到我面前,彎身,在我耳旁說話。
「張婧年,你忘了,林敘不是那個說什麼都護在你前面的林敘了。
」
「要怪就怪你倒霉吧,我倆又回到同一個起跑線上了。」
「這次,我的贏面很大。」
……這讓我想起還在警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