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又請來了太醫,安排了宮人為我上藥,好一番折騰之后,已經是亥時了。
一整日滴水未進,此刻只覺腹中空空。
我躺在帳子里,想著白日里的種種,只覺疲憊不堪。
帳幕突然被掀起一角,撲鼻而來的香味,還有少年明朗而真摯的笑容:「就知道你餓了,這是我今日獵的!」
他走進來坐下,將兩個荷葉包打開。
是烤兔子,還有胡餅!
「我早與你說過,今年的頭籌定然是我!」他得意地取下一只兔腿遞給我。
我接過兔腿,咬了一口,滿嘴的肉香:「看來殿下今日是收獲頗豐啊。」
「那當然了!我還獵了一頭鹿送給了皇祖父,還有豹子,狐貍......」他忽而又想起了什麼,眨了眨眼,神秘道,「回京那日記得等我,我有禮物送給你。」
我笑得歡喜:「好!」
三日后,我如約收到了一張赤狐皮。
通體的烈焰火紅,沒有一絲雜毛。
我戴上它的時候,周玉婉的眼睛快要滴血了。
「姐姐當真是好福氣,先有陛下賜婚與平王,后有皇長孫重禮相贈。
「妹妹可是聽說,那夜姐姐跌落懸崖,是皇長孫親自送姐姐回來的。」
此處是休憩的營地,四下里人來人往,她這番意有所指的話,正好能落入許多官眷和宮人的耳中。
我撫摸著皮毛,悠悠道:「自然是比不得妹妹,這麼多年游刃在安王與平王之間,送完糕點送香囊,當真辛苦。」
「你......」她氣急,正要開口怒罵,卻在朝前頭看了一眼后,聲音軟了下去,還帶上了哭腔,「姐姐你怎麼能這樣說我,祈哥哥自小有腿疾,被人欺負,我只是關心他而已。
」
「我知你介意祈哥哥的身體不愿嫁他,可你也不該這樣污我清白.......」說到最后,她掏出帕子,開始抹眼淚。
我眼皮都懶得抬,就知道是寧祈來了。
「咯咯長咯咯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下蛋呢!」
我不再去看后頭的兩人,揚長而去,末了,留下一句:
「平王殿下若是屬意妹妹,還請早做決斷,莫要誤人誤己。」
自那日打了他一巴掌之后,我便不再怕他發難。
堂堂親王丟不起這個人,況且數千金吾衛所見,是我在崖底擊退了賊人救了他。
他若恩將仇報,便是陛下面前也是有的分辨的。
可也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日,我是對他動了殺心的。
13.
回京的一路上,街頭巷尾童謠不斷。
真假周氏女,或將效武后。
而近來京都的梨園茶樓里,也都在傳唱著一出戲。
這戲文前頭說的是兩個抱錯的女兒認祖歸宗,闔家團圓;而后頭,是兩姊妹先后嫁入皇室,后宮干政,臨朝稱制。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戲文是杜撰,卻足以在當今陛下心中留下一根刺。
半月之后,欽天監卦象示,周氏嫡女與與平王卯酉相沖,不宜為妃。
我聽到消息的時候,悄然舒了一口氣。
如此一來,非但眼下困局能解,往后,周家的女兒想嫁入皇家的路,怕也是徹底絕了。
此番結果,不枉費我離京之前的部署。
殷麗娘握著我的手:「你這步棋還是太過冒險,你就不怕陛下為了永絕后患,殺了你嗎?」
我搖頭:「多疑是帝王通病,但當今陛下性情優柔,不喜殺伐。況且,為了朝堂制衡,民心安定,也必不會興起這捕風捉影的殺戮之風。
」
前世為了寧祈,我時常入宮走動,結交后妃,打點御前宮人,對這位陛下的秉性,尚算了解。
故而,我才敢賭這一遭。
戲自然是我寫的,但其能在滿京都的梨園里盛行,也多虧了殷麗娘譜的曲,還有她昔日的姊妹們傳唱。
「只是可惜了周二小姐,皇后夢碎。」殷麗娘沏著香片,眉眼彎彎,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我舉杯一飲而盡:「還有我的好母親,這會兒怕是要氣瘋了。」
府中出了這麼大的事,自然有人坐不住了。
月余后,我的兄長周堯從邊關回來了。
他一進門,便抱起了一頭扎進他懷里的周玉婉原地轉了幾圈。
「一年不見,婉婉都長這麼大了!」
「大哥,婉婉好想你!」
院子里兄妹二人親密無間,母親站在回廊上滿目慈和。
一家人當真是其樂融融。
好一番敘舊之后,周玉婉抹著眼角,哽咽著開始傾訴她的委屈。
我遠遠地瞧著這一切,不由冷笑。
前世里我與這位大哥見面的次數寥寥,印象卻極為深刻。
我困于冷宮茍延殘喘之時,曾命丫鬟去給他傳過信,求他念在血脈親情救我一命。
可他在我的病榻前,語重心長地勸我:「你若是現在出去,會影響婉婉立后的。」
周玉婉原先為安王妃,再嫁寧祁本就有違倫常,立她為后,群臣自然反對。
而我是寧祁的發妻,是他潛邸時的王妃,我活著,更加會擋了周玉婉的路。
我捂著胸口嗆咳,孱弱中,聽見他嘆了一口氣:「大哥知道你從前在外受了苦,可那也是命數如此,周家已經認回了你,你便要知道感恩。
「婉婉是我們一家人從小寵在手心的寶貝,我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你就讓她這一次,以后大哥會補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