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風使舵,厚顏無恥。」
我不由失笑,看來這個朝臣口中不堪大任的皇長孫,并非全然不聞朝中事啊。
回府之后的日子,每每夢魘中驚醒,我都懷疑自己是否在人間。
我從煉獄而來,要的就是那些負我之人嘗我所苦。
可有許多事,我還未著手開始做,便被突如其來的變數打亂了。
就在賞花宴結束的半月后,宮中來了一道旨意。
賜周氏嫡長女靜姀為平王妃。
我跪在庭院里,聽著內監尖細的聲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前世的圣旨來得沒有這樣快,上頭也并不是我的名字。
這一世,我本已有籌謀,決不會再替嫁。
可上蒼為何與我開玩笑,兜兜轉轉,好似逃不開這宿命一般。
11.
圣旨下來的兩個月后,皇家秋狩。
皇室宗親,百官家眷皆在此列。
往年狩獵皆以安王得頭籌,而今年,某個自信滿滿的熊孩子拍著胸脯與我保證,今年取勝的定然是他。
「你暗器用得那麼好,到時可別掉隊!」寧元嘉自隨從手里接過韁繩遞于我。
他今日一身勁裝,紅衣黑甲,意氣風發。
「既接了殿下的愛馬,怎好令殿下失望?」
「好!」他一手拍在我肩上,「那就兩個時辰后,圍欄處見!」
言罷,他策馬而去,留下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隨即上馬,往西南方向而去。
只是不出五里地,馬兒忽然狂躁起來,瘋了一樣往回奔。
韁繩勒得我掌心出血也喚不住它,一路顛簸中,我忽然意識到,這馬應是被人動了手腳了。
這本是寧元嘉的坐騎,那麼下手之人,原本的目標是他麼?
我大聲呼救,四下竟無一個護衛。
最后,一陣天旋地轉,我被摔下了崖。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處水潭邊。
隔著一丈遠的地方坐著一人,是寧祈。
他怎會在此?
四目相對,他眼中滿是不屑與厭惡。
「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嫁給本王?連秋狩都跟著?」
我扶額,從前怎麼沒發現此人如此厚顏無恥。
堪堪站定后,我忍著身上的疼痛,譏誚道:「腿瘸不可怕,怕的是眼睛也瘸了。」
「你說什麼?」
我壓著傷口,繼續嘲諷:「不只眼瘸,心也是瘸的。」
「你敢罵本王?」他指著我,神色怒極。
「王爺這是又想掌嘴?可惜啊,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冷笑,「當然,王爺若是想把搜山的暗衛引來,大可以繼續吵嚷!」
他今日怕也是中了暗算才會跌落在此,而布局之人這一番算計所謀,便是寧祈與寧元嘉的兩人的性命。
他眼神一凜:「你怎會知道?」
我翻了個白眼,不再看他。
總算清靜了半晌后,我聽到那廂輕咳了一聲:
「先去紅葉寺……還有宮宴之事,并非本王存心為難。你流落在外不是婉婉的錯,可自你回府后處處欺辱于她,本王自然要護她周全。」
我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抬手,重重落下:「啪!」
他的面上多了一道掌印。
「你看清楚了,這才叫欺辱!」
這一巴掌,上輩子就想給你了。
他驚怒地瞪著我:「你敢打本王?」
「打你識人不清,忘恩負義,將虛情視作珍寶,將真心棄如敝履,活該被人當作退而求其次的消遣!」
這話是對他說的,卻是在祭奠上一世的自己。
曾經錯付的真心,再想起,終究是意難平。
他咬牙切齒:「周靜姀,你就不怕本王出去之后殺了你!」
「王爺先有命離開再說吧!」
我微瞇起雙眼,袖中的手握緊了暗器。
此刻動手,我只怕不能將自己擇出去。
下一瞬,我疾速抽出暗器,朝寧祈的方向擲出去。
飛鏢自耳畔掠過,直直地入了他身后的叢林,隨即便聽得那叢林里一聲痛呼,有人應聲倒地。
安王府的暗衛,來得倒是快。
12.
林中躥出來兩人,加上剛剛中鏢的那一個,尋到此處的一共三人。
人自然是沖著寧祈來的,可我已誤入局中,他們斷不可能讓我活著離開。
我只會些暗器和拳腳,眼下還負著傷,對上他們,并無勝算。
但,暗衛的身上,應是有些東西可以用的。
我用最后一枚飛鏢向其中一人擲去,那人一個凌空避過,我乘機拔出寧祈的佩劍,砍向那人的腰間。
一個火折子落下來,我即刻伸手去接住。
電光火石之間,一聲乍響,煙火升空。
這是撤退的信號。
其余各處的暗衛見了這煙火便不會再逗留,而現下正在尋找寧祈的金吾衛,定會來此處查探。
那兩人見狀,不再纏斗,飛身隱入了灌木里。
安王府的暗衛會隨身攜帶信號彈,這還是上輩子與寧祈成婚后,同他一起躲避追殺的時候知道的。
片刻后,滿山的人聲與馬蹄聲接踵而至。
「姀姐姐......」
恍惚中,我好像聽到了寧元嘉的聲音。
我想朝那金吾衛的隊列走去,卻牽動了方才打斗間扭傷的腳踝,身子不穩,將要跌坐下去。
下一刻,腰間被人一攬,落入了一個堅實的臂彎里。
抬頭,見萬千火把照亮了半邊天,也照得眼前的少年郎劍眉星目,英氣逼人。
「姀姐姐,我總算找到你了。」
寧元嘉一路上牽著馬,將我送回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