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臣附議。」
「臣附議。」
還沒開始詳談,沈君堯大手一揮,全權地應了北戎提出來的所有條件。
父親也打著安外才好攘內的算盤,帶著群臣跪下來,上下成了一條心。
任誰看,這事兒是要板上釘釘。
可我偏要做那起子,把那釘子拔下來才能舒心。
「古往今來,兩國和談,總有個尊卑主次,這不清不楚的,后世讀世,豈非要顛倒是非黑白?」
沈君堯怒遏的眼神中,我把奉上來的國書,直接扔回給于開平。
無奈準頭太好,正中他眉心,「啪」的一聲脆響,連我自己都沒想到。
大臣們紛紛驚愕失色,惶恐聲四起。
「皇后!」
沈君堯念著先前于開平的忌諱,臉黑成鍋底,也沒說半句要處置我的話。
只咬牙訓誡一句:「別忘了,后宮不得干政。」
傳令宮人,要把我帶下去。
「慢著!」
擦肩而過之時,一直沒說話的于開平突然作聲。
扭過身,他正對我,嚴肅的五官,宣泄著失望與憤然。
「敢問皇后娘娘,兩國和談,目的何在?」
我刻意地避開那雙眸子,半側過臉,抬起下頜。
「自然是息事寧人,雙方各得其利。」
「錯!」
于開平激然憤慨,不顧自己的身份,對我好一通說教。
「和談為百姓,為天下百姓。戰亂之年,餓殍遍野,哀鴻千里,賣兒棄女,無所歸居,皇后娘娘幽居深宮,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體會人間疾苦之一二,但請您有份懷仁之心,對那些受難的亡魂有該有的敬畏!」
「至于開商互市,那是大梁與北戎休養生息、長久止戰的良策,即便有人從中得利,最終受益的也還是邊境線上的百姓,那麼分清誰尊誰卑、誰主誰次,重要嗎?又有何意義?」
「還請皇后娘娘高抬貴手,百姓要的很簡單,一間屋、一口飯,僅此而已。」
容納千人的金殿,死一般的靜寂。
沈君堯沉默,是作壁上觀,他達到了目的,樂見其成。
眾臣們沉默,是道貌岸然,好記下這番說辭,用來標榜自己的功績。
而我沉默——
是抱恨不甘,硬逼著自己別去看,卻還是從他化形的軀殼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另一個人。
甚至有一瞬,我真以為他就是沈君燁。
他可以是嗎?
我好想欺騙自己。
把那份凄楚、那份委屈,通通發地泄出來,丟給我眼前這個人。
喉頭哽塞,眼底的溫熱加速地匯集,眼看理智要被壓抑的沖動擊潰。
他陡然恭敬而疏冷地朝我躬身一拜。
「于開平多有得罪,請娘娘海涵。」
側過身子,順頰的眼淚,沒入脖頸。
再回頭,我又是大梁高高在上的皇后。
覷著他卑躬的姿態,我提醒自己,他不是沈君燁,他僅僅是北戎的使臣,于開平。
「罷了,皇上自己拿主意吧。」
回眸側首,我遠遠地丟給沈君堯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就往殿外走。
所有人稱心如意,不禁松了一口氣。
而我在心里默念著自己的腳步。
「一,二,三......」
三的尾音還沒落,視線低垂的位置,出現了一雙繡著金雀的鳳鞋。
長長的尾翼,延伸到了裙擺后面。
乍一看上去,像極了要振翅高飛。
12
「北戎屠我百姓,毀我城邦,滅國之仇,豈能作罷!」
元漪去環落釵,披頭散發。
紅著眼睛往沈君堯跟前那麼直挺挺地一跪,滿朝文武,一片嘩然。
但她仿佛沒聽見。
拗著性子,幽怨地望著騎虎難下的沈君堯。
「沈君堯你答應過我,要替我西涼報仇雪恨,世世代代,讓那些殘暴的劊子手不得安寧,怎麼,才三年,你就要反悔了嗎?」
「當......當然不是,朕只是......」
權宜之計。
但這種話他怎麼可能當著于開平的面兒說,好不容易談成的買賣,若讓對方知曉自己心意不誠,跑不了到最后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一個是他誆騙得來的西涼,一個是他舊日的盟友北戎。
我倒要看看,這麼一對隔著刀山血海的仇人,他到底會選哪個。
「你先起來,外使面前,不好失儀。」
醞釀半天,沈君堯只擠出一抹尬笑。
溫柔地傾身,攙起元漪的身子。
元漪聲淚俱下,拂開他的手。
「沈君堯,你別忘了,沒有我西涼夾在中間,為你們抵擋他們北戎的戰馬,大梁或早就成了他們燒殺奪掠的中原糧倉。這種蠻夷,你跟他們結盟,置我西涼的子民于何地?」
「這......」
沈君堯語塞。
蹙著眉頭,似在權衡,西涼的肥肉和北戎的鐵騎,孰輕孰重。
許久,抉擇不下。
沒關系。
我想好了,我替他選。
「看來今日是談不成了,」我漫步回身,停在于開平面前,「于大王請回吧,告訴你們國主,你們提的那些要求,我們皇上,應不了了。」
于開平冷面離宮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線上的那一刻,沈君堯終于忍不住了。
他不能拿元漪泄憤。
單掐住我的脖子,抵在廊柱上。
「臣教女無方,還請皇上息怒。」
父親同樣對我不滿,卻還是矮上一頭替我求情。
誰讓我姓蘇。
更何況,我告訴他,龍嗣已經有了。
大好的前程擺在面前,區區一時之辱,再澀,他也咽得下去。
「有岳丈為楷模,皇后自然敢把手伸到朕的前面。朕看著,鳳鸞宮已經容不下她,西邊的冷宮地方大,就讓她去那兒待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