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函谷關,橫渡渭水,翻過祁連、賀蘭二山,再行五百里,便是北戎。
說好了,他守護大梁,我守護他。
沈君燁在那兒等我,我得去救他。
「等等!」
阿娘突然拽住我,指了指城墻上官兵正貼的文書。
我無意地掃去一眼,腿比腦子快,僵在了原地。
身上僅剩的那點兒溫熱,頃刻消散。
一只無形的巨手緊緊地攥上心臟。
我像溺水一般,越是拼命地喘氣,越是窒息。
「太子沈君燁為質北戎,心生憤懣,操戈反叛,煽動北戎討伐盟國西涼,欲自立為王,今周王沈君堯為國遠征,立斬其悖逆之徒于馬下,故而繼封為太子,以慰四海民心。」
8
「娘娘,皇上來了。」
奇了,今兒可不是朔望。
還沒等我揣測是唱哪出,沈君堯帶著數百金吾衛,怒氣騰騰地殺進了我的鳳鸞宮。
二話不說,扣押了我宮里所有的下人。
這回,是真的興師問罪。
「皇后,你可知罪!」
一個小太監被他扔了出來,我瞄過去一看。
不正是上次來送藥的那個。
他端著一個藥碗,上面印著絳色的口脂。
那是若丹脂,極為珍貴,闔宮上下,只供元漪一個人用。
「人證、物證俱在,朕今兒就算廢了你,諒你們蘇家也沒什麼可說的。」
沈君堯,他讓我失望了。
珠玉在前,我還以為他城府縱壑,會是怎樣的一個狠角色。
沒想到,被轉頭替父親說起話的寒門士子一激,竟如此沉不住氣。
「皇上怕是昏了頭了,區區一個太監,他說的話,有人信嗎?」
我聳聳肩,泛起鄙夷的眼尾光,挑釁著他的欲加之罪。
成功地將他激怒。
他一把提起我胳膊,扯緊我腦后的發絲。
「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信他,那便夠了。」
「來人,收了皇后的鳳印,打入冷宮。」
他猛地一松手。
我穩身不及,撲跪在地上。
得令的金吾衛正要來拽我——
「沈君堯,你答應過我的,她害我不得后嗣,我要讓她償命!」
元漪眸子染血,失控嘶喊著沖上來。
兩只纖弱的手緊緊地攥上我喉嚨,尖銳的護甲瞬間劃破脖頸的肌膚。
甚至有一寸還嵌了進去,再稍一用力,轉瞬我將沒命。
這不是我同她商量好的。
她這麼做......
事情發生得太快,沈君堯被嚇一跳,愣過神來,趕緊上手。
「都愣著干嗎!快制住貴妃!」
元漪拼了命地反抗,硬是三個高壯齊齊地來壓她,才把她從我身上扯下去。
我手捂著涌血的脖子想坐起身,一個力軟,又倒了回去。
沈君堯慌了,抱起我上榻,驚惶地宣太醫。
「你說過只愛我一個,如今,罪證在手,沈君堯,你居然舍不得她?」
內廂,太醫手忙腳亂地替我處置傷口。
外廂,元漪又是一通鬧,片字不離要置我于死地。
沈君堯耐著性子安撫,卻再沒提要廢我的事。
更不敢讓元漪再靠近我一步。
「皇后娘娘福澤深厚,這護甲歪上半寸,就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啊。」太醫連連感嘆著我好命。
我啞然失笑,隨口應和:「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福澤這東西,最講恩德。」
目的達到,元漪意味深長地瞪我一眼,揚長而去。
沈君堯本是又哄又騙地送她回宸元殿,走了一盞茶的工夫,又拐了回來。
「這次,姑且放你一馬,但你心腸歹毒,難保不再為非作歹,來人,給朕看好了這鳳鸞宮,不得口諭,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
這是要軟禁我。
既能不給元漪漏子,傷我性命,穩住父親悖逆的心思,又能讓我這皇后空有其名,不得其實。
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他慣會使。
但我豈會讓他如意?
「啟稟皇上,北戎來使,意欲和談。」話音剛落,他最信任的那幾個士大夫跪了一地。
「外邦來朝,國威當重,皇后位居國母,避而不見,恐讓北戎宵小趁機謀事,還請皇上以大局為重,收回成命。」
9
北戎使節入宮朝拜的那天,艷陽高照。
映得大梁朝臣的臉上,無不因為這突然拋來的橄欖枝,傲然得意。
他們都以為北戎屢屢犯境,是不把大梁天威放在眼里。
但事實上。
沒臉沒皮的可是他沈君堯。
人家北戎只是來討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皇后,朕能饒你一次,不見得能饒你第二次,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好自為之。」
宣使臣進諫的前一刻,沈君堯還在敲打我。
陰鶩的眸色,比他手里鎮過的葡萄美酒,還要森冷。
「皇上說笑了,臣妾既為一國之母,受萬民供養,自當以萬民為先,北戎人一向囂張跋扈,不識好歹,此次使臣來朝,臣妾定要助皇上一臂之力,好好地滅滅他們的威風。至于和談......」
我掐過他手里的夜光杯。
馥郁的美酒,順著檀口直驅而下。
冷是冷了點,但,馨醇滿腹。
「臣妾勸皇上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對付他們這種蠻夷,兵戎相見,才是最好的法子。」
「皇后!」
沈君堯連天子之儀都顧不得了,「噌」地站起來。
怒瞪的眼神,要吃了我一般。
今日的和談,可是他背地里好生低三下四,才求來北戎的退讓。
不過就是占了個面子上的風光,要拿大梁的民脂民膏,繼續堵上對方的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