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靈兒一斥,連忙縮著腦袋撲跪于地。
「行了,他也是拿旨辦事,你且先回去,本宮一會兒著靈兒親自送到御藥司去。」
收著我的眼色,靈兒把他送了出去。
殿內,只剩下我和元漪兩個。
「好歹你也是皇后,居然混成這樣,嘖嘖。」她也不裝了,嗤笑著咋舌。
我不同她一般見識:「那我也是皇后。」
她笑得更狂放了:「昨兒個皇上同我說,我不懷上龍嗣,全是拜你所賜,慎刑司已經開始找證據了,不日,就會有結果。」
「好啊,那便讓他找。能找到,皇后之位,我讓你。」
端著藥碗,我步到她跟前。
「一個破位子,誰稀罕。」
瞪我一眼,她接過我手里藥碗,搶灌入喉。
沈君堯做夢也不會想到。
他喂了我三年的避子湯,全進了元漪的肚子里。
而這一切,元漪她自己,甘之如飴。
3
我和元漪。
一個是大梁的相府千金,一個是西涼的金枝玉葉。
隔著千山萬水。
若無沈君堯,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如今,一同在這宮里磋磨著,竟也有了惺惺相惜。
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日子過得真快,又要上巳了。」
藥都喝完了,元漪也沒急著走。
捋著我剛剛打好的絡子,又跟我講起她的家鄉事。
那些,我耳朵聽得都快起了繭子。
可她也就這麼點兒念想了。
說一說,日子才好過下去。
「那一日,父皇會難得休沐,帶著母后去商市上轉一圈,我就跟著王兄去草場獵鷹、打漁、放風箏。總之,不必拘束,想怎麼胡鬧都可以。」
她話音里惆悵滿滿,我聞之,嘆口氣。
「你現在,可以比那會兒更胡鬧。」
我說的是事實。
以她寵冠六宮的地位,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沈君堯也會架上云梯替她摘下來。
眼睛一味地朝后看。
只會誤事。
「那不一樣!」
元漪」噌」地站起來,朝我怒吼。
我嚇得手一抖,正打著的絡子掉在地上。
再抬眼看過去,淚水淌得她滿臉都是。
「西涼,才是我的家,在這兒......我不過是個借腹的工具。」
宮里的人打死也不會想到。
與我勢同水火的貴妃,竟會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癱坐在地上,她毫不壓抑痛苦,盡情地發泄。
哭到釵環歪斜、妝紅凌亂,才泛起水波漣漣的杏眸望向我。
像極了在望一根救命稻草。
無奈凝眉,我伸手,將她攙起:「早知如此,倒不如瞞著你,同我斗這一世,也好過沒了主心骨,動不動就要活要死。」
元漪卻陡然瞪大眼睛。
攢在眼底的淚珠落下,如花的美貌失了憐柔怯懦,看向我的眼神里就只剩下狠惡猙獰。
「滅國之仇,不共戴天!」
「沈君堯殺我父皇,奪我江山,還想讓我生下孩子繼續成為他把持西涼的傀儡,你若明知實情還要瞞我,蘇祈寧,那我只會更恨你!」
拂開我挽上去的手,她渾身利刺扎向我。
即便那些刺會更深地扎向她自己,她也不在乎。
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良久。
我這麼應她,但其實。
我說謊了。
我很樂意看到她這樣。
不痛的人,如何會有絕地反擊的勇氣?
要對付的人可是沈君堯,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她不能死,我更不能死。
扶正她發間的步搖,我拿起絲絹,拭去她臉上的淚。
「再忍一忍,只要我誕下麟兒,我一定助你親手砍下沈君堯的頭顱,為你西涼亡魂,祭祀。」
4
踏出我鳳鸞宮的那一刻。
元漪又成了趾高氣揚的貴妃。
婀娜妖嬈的背影,讓我想起她剛來的時候。
「沈君堯說了,若不是他早就娶了你,不好做那薄情寡義之徒,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委屈我當貴妃的。」
她風一般直率的性子,張口閉口,都是「沈君堯」。
在她眼里,沈君堯,不是皇帝,只是疼愛她的夫婿。
「我雖無皇后之名,卻有皇后之實,蘇祈寧,你永遠也比不上我,沈君堯他不愛你。」
我是比不上她。
沖動、愚蠢、盲目,還無知。
沈君堯他是不愛我,但也絕不會愛她。
之所以馬踏千里,把她帶回這宮里眾星捧月,原因很簡單。
她是西涼公主。
西涼的亡國公主。
「不可能!你騙我!沈君堯他不可能這麼做!」
那天,她來向我示威,說有了沈君堯的孩子。
我就輕飄飄地把沈君堯勾結北戎攻打西涼的密信,往她跟前那麼一放。
她看我的眼神再無敵意。
天塌了一般,無助彷徨,只一味地指責我用心狠毒。
「信不信由你。」我端起茶碗,吹開飄來的茶梗,淺抿一口,「只是可惜了你的父皇母后,白白地生養你一場,看著你認賊為夫,在天之靈,怕是難以瞑目。」
不用刻意地去打聽,我也能猜出來。
元漪嬌縱不知迂回的稟性,定是被家人保護得極好。
聽說西涼城破的那日,她的父皇母后為了保護一雙兒女,雙雙戰至最后一刻。
以命換命的舐犢之情,凡胎肉骨,不由得她不信。
「你什麼意思?」
她刻意地把扶著后腰的手拿下來,顫顫巍巍地接過我遞給她的罪證。
還沒看完,一沓子熟宣從她手里脫落,飛舞得漫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