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記你是怎麼玩忽職守,怎麼推卸責任的了嗎?」
「……」
我的這兩聲質問下來,全場鴉雀無聲。
然后,我聽到一個很年輕的聲音。
「你在說什麼呢?王老師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
「你要是再這樣隨口潑臟水,我就喊保安來了!」
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大學生過來拉我的手臂,我沒想到,他這樣的人,現在也有學生尊崇。
更無恥的是,臺上的人,特意表現出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
「小張,這位有可能是把我當成了其他人吧,不要這麼無禮。」
當年,我就覺得這個研究員明明犯了事還沒被怎麼處罰有些奇怪。
現在,我明白了,他不僅身后有人,還狡猾精明。
五年時間,足夠他把那些卑劣的行跡給洗刷。
「不過,這位小姐,如果您還想鬧事,那我只能很苦惱地將您給『請』出去了。」
臺上的人,故作一副苦惱的樣子。
而他的學生,已然拽著我手臂,拉住我。
那人還故意把我往地上的玻璃碎片上拽。
就在我重心不穩,要摔倒在一片碎渣上時。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出來,輕摟住了我的腰。
「王和,你還真敢讓你學生對我學生動手啊?」
……
我曾經在夢里夢到過很多次和他重逢時的場景。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
我發怔地盯著男人的側臉,摟著我腰間的掌心溫熱,好像在一遍遍提醒我他是個活人一般。
臺上的男人,已然如同活見鬼般連連后退。
可不是嗎。
我們親眼看著他下葬的秦自牧,讓我遍遍魂牽夢縈的秦自牧,就站在我的身側。
高挺的鼻梁,金絲邊框眼鏡。
臺上的男人已然慌忙,倒不如說,大驚失色。
我張了張口,想喊出的名字,卻因為太久而忘記發音。
這世間,好像太過荒誕了。
……
會場進入自由討論的時間。
剛剛那場鬧劇,也因為講臺上的人以身體不適為由退出而陷入暫停。
「還要牽著我的手到什麼時候?」
身旁的人,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他依舊穿著藏青色的風衣,薄薄的鏡片擋住一汪深邃的眼。
溫柔,有風度。
我下意識地松開了握著他手腕的手,然后又緊緊抓住。
我抿了抿唇,拉著他,往酒店的會場外走。
……
我步履匆匆,身旁人流竄動,所以手心那點溫度便格外滾燙。
直到,把他拉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男人比我要高一點,插著口袋,垂眸看我。
好像多年前,他也是這麼平靜地望著我。
我深深吸了口氣。
抬眼,看他。
「別鬧了,段楓。」
「……」
他就這麼看著我,一秒,兩秒。
然后笑了。
「啊,第一次裝,好像不太像?」
「……」
其實還挺像的,因為不止我,連那個講臺上的人都大驚失色。
可秦自牧都成灰了,灰不可能再變成人,這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在下一秒反應過來的事。
我抬手,輕輕蹭了蹭他的眼尾。
「把痣遮掉,就更像了。」
他笑得惡劣。
「我故意留的。」
「……」
我把段楓當替身這件事,讓段楓知道了。
「很失望嗎?我不是他。」
男人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出聲問我。
我搖了搖頭。
「沒有,他如果真活了,我會更難受。」
以前研究所里的朋友見我消沉成那樣時,曾經出聲告誡過我,秦自牧不會想看我變成這樣。
那時的我,紅著眼眶,已然到了崩潰的邊沿。
「不想看到這樣的我?」
「那就讓他活過來親口跟我說啊?」
……
現在想想,無非就是偏執近絕望的希冀。
想把他氣活過來,想讓他出現在我面前,
哪怕是無奈地勸解我也好。
哪怕是失望地責罵我也好。
我猛地,被人摟在了懷里。
近距離接觸時,才能發現段楓和秦自牧的不一樣。
一個是永無止境粘稠的黑夜,一個是天方夜譚般的高蓮。
「婷,我現在才明白。」
「你永遠也不會因為我和別的女人互動而生氣,你只在乎我的臉。」
「我不要你的愛了。」
「我要你的眼睛。」
「你看著你心上人動情的眼睛。」
他輕吻過我的脖頸,熱烈而戲謔。
「我愛你。」
「但你不配高尚的人,所以你該跟我在一起。」
面前的人張開雙臂,擁抱我。
「跟我一起到地獄里去吧。」
「那才是我們這樣人的歸宿。」
最后一句話,恍如囈語。
11
我和段楓的婚禮,將在下周六舉行。
我不覺得跟他結婚有什麼不好。
他就算滿身瘡痍,就算是從內里腐爛開,只要他的臉沒有被刮花,我就愿意待在他身邊。
有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執念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
深入骨髓的想念,我迫不及待地渴望和某個人相關的東西。
閨蜜知道我的事情后,略有些憐惜地看著我。
「婷,你該去看心理醫生了。」
……心理醫生會約的,但大概是在我結完婚之后。
婚禮的會場就布置在市里最好的酒店,有一點不得不說,段楓對婚禮還是蠻用心的。
就連婚紗,都是我一件件穿上,跟木偶一樣任人擺動,然后他親自挑的。
巨大的妝鏡前,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好久沒有這樣盛裝過了。
我也好久沒見過這樣精致的自己了。
忽然有人,從身后摟住我。
我和他一同,看著鏡子里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