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你這個皇帝的叮囑,難道這宮里還有人敢怠慢我不成?
怕是戚珂和鄭欣瑜相處太久,竟變得和她一樣天真了。
我前腳剛走,后腳就看到景瑤的轎輦。
我與嘉懿心照不宣對視了一眼,嘉懿說:「等會兒奴婢給娘娘榻前放架屏風,以免有人喧鬧,攪擾娘娘歇息。」
是景瑤的人截了劉璣的密信,信中言說如何如何對鄭欣瑜念念不忘,以及為她的七皇子所做的一些籌謀。
這次不論鄭欣瑜冤不冤,戚珂是真動怒了。
于是趁著近日西北邊境總有敵軍侵擾,戚珂派了劉璣這個當了多年閑散王爺、馬都不會騎的人做了主帥。
想來是戚珂暗中授意,劉璣最終被斬于馬下,尸骨都不得歸鄉。
而最有趣的是,鄭欣瑜居然因此事和戚珂又哭又鬧,說劉璣不過是傾心于她,又有什麼錯。
因此戚珂將鄭欣瑜降為了鄭嬪,一路遷到了秀寧宮,離御書房遠了許多。
秀寧宮的一宮主妃是素素,剛好替我好好教了教鄭氏規矩。
「他只是想搶皇上的女人罷了,難道皇上還要忍不住要他的命嗎?」素素一邊喝茶,一邊學鄭欣瑜的語氣,故意說這夸大的話,聽得我和景瑤笑得前仰后合的。
景瑤說,放尋常宮妃身上,生怕不能避嫌,唯獨鄭欣瑜如此膽大包天,倒是前無古人獨一個的。
「興許這就是皇上和劉王都看中她的緣故?」素素撇撇嘴,說出了我的心聲,「若做這般沒頭沒腦的樣子才能討得恩寵,嬪妾寧愿受冷待一輩子。」
8
興修水利,征了許多平頭百姓來出苦力。
有風言風語傳播,說這勞民傷財的事是我蠱惑皇上做的,才不是為了治澇災,而是為了以后我南游時賞景。
景瑤公然檢舉鄭欣瑜與劉璣之事后,就不再與鄭欣瑜來往了。失了消息,才讓鄭欣瑜鉆空子做了這腌臜事,對我倒打一耙。
傳著傳著甚至愈發難聽,有人管我叫「妖后」,說我禍國殃民。
圣女對妖后,這是她最后能利用的了。
嘉懿給我說這些傳聞時,立在雨中的肖懷信驀地跪拜在地上。
我于廊下聽風嗅雨,隔著雨幕看不清他重重低垂的臉,只聽得他滿腔的急切:「平頭百姓,鼠目寸光,怎知皇后娘娘牽心的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閑言閑語不可思,娘娘臨產,切莫氣壞身子。」
我微微抬手,讓他起身。
我很久沒仔細看過肖懷信那張臉了。
我明明記著,他少年時很愛笑,百斤重的鎏金鏜能單手甩出二丈高,就為了給我打下一籮筐的青棗。
也不知何時起,他寡言少語起來,眉心時常皺著。每每視線相接,他總似是有話想對我說,又總是沉默地站去我看不到的地方。
守著,便只是默默守著。將自己守成孤家寡人,一句怨言都沒有過。
風欺雪壓、日曬雨打,這般他都不覺苦,那心里該是有多苦。
所以我回了他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往事不可追,我現下很好。以后會更好。」
我其實很想像小時候一樣,喚他一聲「懷信哥哥」。
只是不能了。
因此只一個「我」字,聊以覆住一切之不可悔吧。
我臨盆那日,宮妃浩浩蕩蕩站了一屋子。
隔著屏風,我能看到鄭欣瑜那張無甚喜氣的臉。
一切還算順利。小公主出生時,我尚清醒,給她取名「曦華」,并向戚珂討要一座和旭華一樣的公主府邸。
戚珂握住我的手,眼神有些飄忽。他在婉拒我,理由是近日關于我的流言頗多,要我沉寂些日子再說。
他寧信我是妖后,就像他從來都盲目地相信鄭欣瑜就是圣女。
即便她除了插科打諢、有些諸如「奴才也是人,要平等對待」之類的惹人注目的古怪想法外,于國于民什麼都沒做過。
「皇上,既是流言,何必聽信呢?」徐素素上前為我說話。
景瑤也跟著幫腔:「若皇上不應皇后娘娘之事,豈非坐實了那些流言。難道皇上真要為著些流言,冷待皇后娘娘?」
鄭欣瑜也是實在沒的說了,半晌才憋出一個借口來:「皇上,連著修了幾個月的水渠,暫時也沒多余的錢蓋房子呀!」
景瑤嬌笑了一聲,再次堵在了戚珂前邊:「鄭嬪可見是進宮晚了,不曉得舊事。縱便當年旭華公主的宅邸,說穿了也是輔國公府給蓋的。如今再添小外孫女,難道薛老國公還能厚此薄彼不成?」
徐素素一唱一和:「要臣妾說,不如把曦華的公主府劃到臣妾母家邊上去。那塊兒雖比天子街偏些,但好賴府上有個校場大的院子,讓曦華自小跟著臣妾那耍槍弄棍的父親練練武,也是強身健體的。」
我笑道:「一個小丫頭罷了,哪有讓鎮國大將軍當武教頭的道理。」
徐素素蹲下身伏在我榻邊,「曦華不僅是皇后娘娘的嫡女,還是輔國公的親外孫、薛宰相的親外甥。
嬪妾父親能給這樣尊貴的小公主當武教頭,是他的榮幸。」
我瞧見戚珂在微微出神,我希望他也能記起這些事:我是輔國公的嫡女,是群臣之首薛宰相的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