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我真要重罰貴妃,又得和南巡那次一樣,讓我背上冒犯圣女的罵名。
于是我只字未提要罰鄭欣瑜,只管淚雨涔涔,輕輕枕在戚珂臂彎里,「臣妾斗膽,不守一次規矩。」
「我不想罰誰,也不想追究此事。只想你能多看看、多想想我。宮殿又深又冷,清晏真的思念皇上。」
我微微抬眸,看到戚珂眼中明顯的動容,「薛家清晏,自小傲氣了一輩子,從未對誰低過頭。這一次清晏只想求皇上多憐惜,偶爾路過皇后宮,便進來看看清晏吧。」
我故意看向鄭欣瑜,「若我懷了皇上的孩子是錯的,不留他也罷了。」
「說的什麼胡話?好好將養身子,這孩子朕要他安然降世。」戚珂抱起我,他說此地不祥,要帶我回皇后宮。
「將奏折搬到皇后宮中,皇后生育前,朕要與皇后同吃同住、辦理政務。」
鄭欣瑜跪著哭喊,要戚珂信她、要戚珂別走。
我輕撫戚珂的臉頰,裝得楚楚可憐,「皇上,臣妾知道您心在欣兒妹妹那兒,還是回去罷……」
「你是朕的皇后,是一國之后,朕理應凡事以你為先。」
原來你還記得啊,原來你也知道啊。
同坐于轎輦上,倚在戚珂懷里,我輕輕拭去了臉頰上的淚水。
原來女子的軟語情話與眼淚是這樣的厲害,原來裝瘋賣傻比真心實意更能討男子的歡心。
戚珂,你真的很不值得。
自戚珂住進我宮里后,他就傳了旨說不見鄭欣瑜。
毒害皇嗣,就這麼輕輕抹去了。
我早派了景瑤去當探子,她回來給我說,鄭欣瑜快氣瘋了。
畢竟自鄭欣瑜進宮起,只有她逼良為娼的份兒,哪有她受人陷害的事。
我笑著,明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有什麼好跳腳的?
我自幼教養于祖父膝下,常被教誨說嚴于律己、寬以待人,但鄭欣瑜倒是反過來了。
景瑤還給我透了個重要消息:異姓王劉璣,自年三十的國宴上見過鄭欣瑜之后,就一直有所糾纏,還答應要扶持她兒子。
異姓王劉璣,也是祖上的榮寵,到他這兒握著點兵權駐守西北,若不通敵算不上多大威懾。
「這劉王,平日里都是怎麼搭上的鄭氏?」我剝開一顆葡萄,喂進景瑤嘴里。
她沖我眨眨眼,「娘娘安心待產,這事兒嬪妾去辦。」
7
原本我是不想再干涉政事的,但我總記掛著今年江南六州的收成,如今正值播種時節,實在不得已要去與戚珂商議此事。
我問他可有什麼好法子,他說旱澇天定,能有什麼法子。
我噤聲了一會兒,為著壓住火氣。
去年賑災回來,我就與兄長探討過此事。兄長說雖耗費財力人力,但若能興修些水壩和水渠,必是有成效的。
這事兒兄長去年就上過奏折,還讓專事水利的數位臣子當地走訪了兩個多月,繪了詳細的圖紙,前幾日報給了戚珂。
我猜測許是要修建的水壩水渠過多,戚珂怕勞民傷財,所以意欲作罷。
于是我委婉勸道:「皇上,若總聽天命,年年只等著賑濟災民,那才是真的勞民傷財吶。」
戚珂定定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他眼中略有忌憚。
他又問了我并不相干的問題:「皇后既在孕中,何苦總要管顧這些與己無關的煩心事?」
過往的事,我原本從沒計較過,因始終覺得我與戚珂是一家人。
但如今我忍不住要盤算:若非當初我執意要嫁他,他哪能如此平穩地從東宮太子一步步登基為帝。
多少次費錢費力的大事,不是由我母家一力牽頭給他辦成的?
所以這許多年來,靠了多少我這「毫無關系」之人的權勢,他難道不清楚嗎?他難道不記恩嗎?
我惱了,重重靠在椅背上。勸自己心平氣和的間隙,我瞥了眼書房里懸于高梁上的牌匾:勤政親賢。
真是有夠諷刺的。
「臣妾乃一國皇后,與皇上一同治理這河清海晏的天下。若臣妾只顧著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的事,臣妾與那尋常民婦又有何區別?」
我直視著戚珂,后宮干政又怎樣,總比他帝王懶政的強,「如今數萬百姓為澇災所困,臣妾理當擔起責來,規勸皇上勤政愛民。」
戚珂徹底怔住,因我從沒這般嚴詞厲色對他說過話。
我幾乎將話說透了,我與四妃商議和睦,皆書請母家為興修水利之事盡心盡力,他的后顧之憂我全都能解決,何必猶豫誤事。
「雖一時勞民傷財,終究是惠及子孫數代的大好事,萬望皇上早日籌劃。」
我挺著孕肚行禮,他心有不忍,上前將我扶起。
他允了我,然后在我咫尺前說道:「皇后,朕總覺著,你有些不一樣了。」
我偏過頭看了眼窗外,海棠著微雨,嬌嬌的顏色靜靜綴著朱墻。
「皇上,你瞧,那株海棠像不像曾在東宮時,臣妾與皇上親手種的一棵?」
曾在東宮。
那自然不再是與東宮同樣的光景了。
雨勢漸盛,打得枝葉嘩啦作響。
我說我要回房休息了,聽到身后戚珂囑咐奴才千萬小心伺候我,但我一點都不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