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愣在原地,像是不明白自己錯在何處。
我順勢道了句,「妹妹莫不是抄了哪位妙人的詩句,便出來班門弄斧了。」
「連最基本格律都弄不明白,怎會作出「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樣的好詩呢?」
我此話一出,齊謠咬了咬下唇,濕漉漉的眼眶微微發紅,眼底劃過一絲陰霾,轉瞬即逝。
眾人又不是傻子,瞬間明白了這齊家二小姐不過是一腹無點墨的小偷罷了。
隨即就有人喝了聲倒彩,三三兩交頭接耳地討論著她。
齊謠不堪忍受這般丟人現眼,哭著臉掩面離席。
怕是又想演一場惡姐欺人的好戲。
可她不知,揚州人崇尚詩文,最是欣賞富有才氣之人,但這也是把雙刃劍。
她毫無文采卻拿了他人的詩為自己揚名,此后的名聲怕是只能爛在地里了。
9.
酒令過后,侍女捧著酒菜入了席。
齊謠卻依然不見蹤影。
染冬隨著來到了我的身后小聲道,「小姐,仔細查過了,確是有個面生的丫鬟偷偷將您的杯盞給換了。」
我點了點頭,夾起盤中的糖藕,默不作聲地將杯盞推遠了些。
直到宴席結束,我都未曾動過那杯酒。
我坐于馬車中,等著自飛花令后就消失了的齊謠。
直到我耐心耗盡時,她才掀簾而入。
甜甜地喊了我聲姐姐后,就落坐于一旁。
我眼都懶得抬,只喚了聲染冬,讓她吩咐車夫可以回府了。
馬蹄踏著月色而歸,我正準備接過染冬端來的熱茶。
突然一陣劇烈的搖晃,隨之車廂被人挑刀劈開,茶杯碎落于地。
竟是一蒙面大漢,持刀而來。
車夫尖叫一聲便躺在血泊之中。
不等我作出反應,齊謠卻擋在我身前,作出一幅保護我的架勢。
大漢揮手用刀柄拍暈了她,并一步步走向了我。
「有人花重金買小姐性命,得罪了。」
他舉刀向我劈來。
染冬驚叫一聲撞向他,所幸劈歪了些,落在了我的肩上。
鮮血瞬間染紅了前襟,我痛地蜷縮在角落。
他咒罵一聲踢開了染冬,再次舉起刀。
無處可逃。
我認命似的閉上了眼,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襲來。
睜眼只見,一玄衣男子擋在我跟前,他提劍接住了蒙面大漢那一刀。
大漢明顯不敵他,敗下陣來,被趕來的巡城軍擒住。
我失去意識前,看清了那人的臉,是前世替我收尸的霍小將軍。
10.
「那刺客被霍小將軍擒住后,就自盡了。」
「給我查!到底是誰要害我們阿寧!」
我迷迷糊糊間,聽見母親和兄長的聲音。
我掙扎著想逃出昏暗的困境中。
倏然,一陣白光將黑夜破開了個口子,有只無形的手將我往洞口推去。
我困難睜開了眼。
「阿寧醒了!」母親坐在我床邊,眼哭的通紅,瞧我醒來,嘴里不停念著沒事就好。
我憶起被刺時,齊謠的反常,嘶啞說道。
「母親,讓兄長派人查查齊遙…」
母親瞬間變了臉怒道,「阿寧,你安心養著,若是和她有關,我必不會放過她。」
我點了點頭,又沉沉睡去。
夜里,我被屋里的藥氣熏了醒來。
染冬趴在床邊睡著了,我給她蓋緊了褥子,披上了外衣,朝小院走去。
「怎的半夜不安心修養,跑出來吹風?」
我剛坐在小院的秋千上,只見樹上跳下來一個影子。
我捂住了嘴差點沒驚叫出聲。
待看清了來人,才認出來,是霍瑜。
就是我昏迷前見到救我的那個人。
我松了口氣。
「原是霍公子,今日之事多謝您,不過夜闖閨房可不是君子之舉。」
「我當然不是什麼君子,中秋一別之后,你倒是樹敵不少。」
他抱著雙臂,離我一丈遠。
齊霍兩家一文一武,不曾往來。
我與霍瑜初次見面是在去年的中秋花燈會。
我帶著染冬偷去集市玩猜燈謎,我看中了那盞月兔燈,幾回合下來,被一位才學俱佳的夫人贏了去。
霍瑜正好下了值,路過木臺時,看著我與那位夫人你來我往,但最后與月兔燈失之交臂,頹著臉,失落了好久。
他道了句真笨。
我那日在家與父親吵了一架,本就心中不快,又贏不得喜歡的燈,還被他嘲笑。
氣的我覺得他冒昧又煩人,怒瞪了他一眼,眼淚卻不聽話似的在眶里打轉,便拉著染冬走了。
染冬為了哄我,買了些零嘴,陪我到江邊放花燈。
我正與染冬吃著糖葫蘆賞月時,那盞月兔燈橫在我跟前。
他也不客氣,坐在了我身旁,跟我說喜歡買來就好了,何必哭鼻子。
我覺得他好生無禮,便又將謝他的話從嘴邊咽下。
他也不惱,只說贈燈是向我賠禮。
我瞧著憨態可掬的小兔,氣消了些,接過燈柄,想了想還是遞給了他一串糖葫蘆,當是還禮。
風簌簌吹落枝椏上的桃花,香氣馥郁。
我緊了緊身上的外衣道。
「若不是公子出手相助,我早已命喪黃泉。」
「多日不見,你倒是生分懂事了不少。
見你無事,我就接著去巡城了。」
「等等!」他頓住了腳步,回頭看我。
「公子可有心上人?」
或是中秋那晚,送燈賞月時的些許心動;是我有難時,他出手相助的情誼;也是上一世,我漂泊游蕩時,見他小心翼翼捧起我的尸身,保全我最后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