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的明燁還需要那只小兔子,還需要一個少年偷偷為她抄書應付夫子。
但是帝君不再需要了。
第二日,我便生了病,罷了朝,一干在京城期盼已久的朝臣們心里落了空,再打聽到我當真病得起不來床,一窩蜂地用到了前殿,隔著殿門屏風躊躇回話。
「朕無事,昨日打獵受了風,養兩日便好了,朝中之事仍交給二位丞相打理,重要急事直接遞進來便是。」
我斜靠在床上,太傅站在旁邊嘆了口氣,兩位丞相正立在殿內,見我當真無事才松了一口氣,吩咐百官各司其職,自己則踱步走到屏風后。
「這兩年確實壓榨你們壓榨得狠了,」我才虛虛地挑起了一個話頭,就被左相給搶了過去。
「陛下您又有什麼事情瞞著我等了?」他的話音剛落,右相目光嚴厲地掃過來,開口道:「怕是天大的事情。」
兩人這一人一言,就把我即將說出來的話給完全概括了,我只得將目光移到田太傅的神色,低聲喚了句「老師。」
田太傅給兩位同僚,還有緊趕慢趕回來的指揮使方嶺深深作揖,才道:
「陛下有了身孕。」
左相聞言愣了一下卻很快反應過來,他露出一抹沒有展開的笑容,恭喜道:
「不拘是誰的,皇家到底是有后了啊!」
落后一步的右相正好搶過自己的話茬子,被我的抬手打斷了:
「是有謝家的血脈。」
我盯著他們幾個說道。
一直站在后頭不作聲的方嶺抬起了頭,目光灼灼地盯了過來。
這回右相直接撲通一聲先給我跪在了地上,隨之而來的三聲跪地的動作,我看著他們四個,以右相為首,道:
「陛下,敢問叛黨可已伏誅,皇嗣月份小,若不早日清除,只怕會沖撞到小皇嗣。」
他們沒敢說讓我打掉孩子,畢竟是一直跟著我的人,心里都知道我對于那些所謂謝家叛黨的優待,如今算作是去父留子的想法,也是在試探我對于謝昶闞的態度。
我示意他們起來,跪在我面前一群老頭子看得我也累。
「明琦皇叔和朕該說的都說了,當年謝家之事先帝沒來得及處理干凈便撒手人寰,而謝昶闞,雖說現在安分,但朕賭不起,真不想浪費一顆心在這種事情上。」我看著他們落座后,才慢慢地說道。
「當年傳聞朕的太祖母,德盛女帝后宮中養了個廢人,又聾又瞎,斷了腿,死了還入了皇陵,朕想著十個月的時間,若是無人來找他,就留著,有人來找,便提前塞到朕的皇陵里。」
我這句話說完,氣氛有些松緩,田太傅嘆著氣,剩下的三人也說不出什麼,我喊了聲方嶺,讓他去趟邊疆,告訴言將軍盯死了當年流放過來的人。
謝昶闞的出現,無疑對于那些殘存的叛黨來說是一道希望,讓他們知道,謝家主脈嫡支竟然還有幸存者,我把他推出來,又何嘗不是抱著釣魚的心思。
待到朝臣們退去,謝昶闞才穿著一身內侍的衣服走進來,臉上是愧疚和后悔,我有些難受,但是一想到謝家那如鯁在喉的部曲,心就硬了起來。
我是知道謝昶闞有多無辜,家中幼子,怎麼會接觸到這些陰暗的東西,那些私兵也不會扯到他的面前,他滿心相信的父親想著謀反,一向年長的大哥誘導著先太子叛亂,他從策馬揚鞭在京郊的小少爺淪落為難逃一死的罪犯,卻還會擋在已經殺瘋了的父親面前,抱著我送到親信身邊。
他說我變了,我變得和先帝一樣。
是啊,他說得一點都沒錯,要不然先帝為何會在我三歲識字時就抱著我上朝,手把手地教我,父皇從未考慮太子哥哥繼位的可能,只是給他太子的封號,卻讓他無端去承擔封號下烈火烹油的炙烤,又許下下嫁公主的諾言讓旁人以為我無緣皇位。
也許正是這一點,才讓先太子走進了偏路,越走越遠。
我沖著他笑了笑,不去答他,只不經意地問:
「當年那些護著你的忠仆還在嗎?」
我摸著他的袖子,溫和地看著他。
謝昶闞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但很快敏銳地捉到了關鍵點:
「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唯一稱得上親人的,也就只有你了。」
他的語氣難得這麼溫和軟化,平時直來直去的人也終于察覺到哪里不對。
我把他的手按上了小腹,里面孕育著我們倆的孩子。
我認真地對著他說:
「現今京城仍舊不太平,你還是待在我身邊,莫要給人捉了把柄去。」
謝昶闞不說話,我就當他同意了。
5
我給了謝昶闞機會,但是他不接受。
我臨近生產那幾日,方嶺帶著密折進來了。
我皺了皺眉,心里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悲傷,伸手把折子接了過來。
上面只有寥寥幾行字:謝家三子與乳母私通書信。
謝昶闞是謝家最小的孩子,行三,小姨生下他后身體不好,幾年后就撒手人寰,所以他是被乳母和嬤嬤一手帶大的,也最最是與她們親近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