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開了空調,溫度適宜,安靜的夜晚蟬鳴聲聲,疲憊了一天的女孩也慢慢沉入了夢鄉。
在她睡著的那一刻,我睜開了眼,轉過頭看向她。
伸手把她攥成一團的手輕柔地打開,又撫平了她眉間的褶皺,我才翻身起床,站在陽臺上低頭發消息。
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輕輕關上陽臺的門,我隔著一層玻璃,在她的臉頰上畫了一個小小的月亮。
晚安,思月。
(二)
孟思月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收拾行李了。
她愣了愣:「江……江牧言,你在做什麼?」
「我們逃吧,」我對她露出了一個很陽光的笑容,「離開京城。」
女孩的眼睛一點一點睜圓了,從昨天到今天,她第一次露出這樣明顯的震驚。
「這里太亂了,」我咔噠一下合上背包,「你要備考,得找個安靜的地方。」
這是我的真心話。
這里有江家,有孟家,有心懷不軌的人,也有等著看笑話的人。
他們就像鬣狗一樣,譏笑著面前這個脆弱單薄的女孩,等待她奄奄一息,就將她撕碎。
這是一整個世界給予她的惡意,而她的身邊,沒有任何人。
——我必須站在她身邊。
只有我會站在她的身邊。
孟思月半晌沒有聲音。
我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看見女孩的臉頰逆著光,正看著我,表情在陰影里晦暗不清。
可很快,她就偏了偏頭:「去哪里?」
「隨便去哪都可以,」我說,「你喜歡南邊還是北邊?」
孟思月的眼睫顫了顫:「南邊。」
我打了個響指:「那就南城吧。」
我和孟思月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南城,沒有任何人知道。
作為江家的繼承人和掌權人之一,隱瞞自己的行蹤對我來說易如反掌。
接踵而至的電話和消息被我無視,拉黑了許如寧和江家所有人,我順便還給孟家制造了一點小麻煩——讓他們別老盯著孟思月看。
一早來我家卻撲了個空的一眾人等氣得不輕,開始滿京城找我和孟思月。
可惜此時的我們,正在南城一個小鎮的橋上買青團。
也許是遠離了漩渦一般的京城,孟思月的神情都輕松了不少。
她過去神色雖然沉靜,卻總因為蒼白的臉頰和過分秀氣的輪廓,展現出一種伶仃的柔弱。
但是現在,她站在我身側溫聲詢問青團價格的時候,眉眼帶笑,是和在京城時截然不同的狀態。
我租了間民宅,這里當然沒有京城繁華,沒有大型的商業街和川流不息的公路,只有潺潺流水和一座接一座的小木橋。
南城的烏衣鎮并不出名,也沒有人認識我和孟思月。
孟思月在家中備考,我也在她旁邊工作。
她捧著書,我敲著鍵盤,我們都不說話,就這樣過一下午,直到浮在桌面上的金色陽光一點一點地暈染成橘紅,然后漸漸昏暗。
左鄰右舍迅速和我們熟絡了起來,左邊的王嬸很喜歡送些自己做的點心上門,孟思月也投桃報李,邀請王嬸上門吃飯。
她會做飯,只是我平時都會主動下廚,我們一個洗菜一個切菜,王嬸就站在廳堂里笑吟吟地說:「你們小夫妻倆感情真好。」
孟思月的動作會停頓片刻,和我溢滿笑意的眼睛撞上,又微垂下眼。
我們原本就是新婚夫妻,她不會對我抱以太大的期盼,卻因為不了解我,在發現我沒有惡意后,愿意給予我珍貴的信任。
右邊的陳叔喜歡喊我出去釣魚,我技術不好,但耐心很足,撐著桿和陳叔閑聊一下午,都不會展現出半分躁意。
陳叔笑呵呵地把自己釣到的魚分給我,我也不推辭,拎著桶回家,問孟思月:「思月,喝魚湯還是吃紅燒魚?」
孟思月抬頭看我,陽光照映著她墨黑的瞳孔,顯出幾分怔怔。
「為什麼呢?」她問我,「我以為你喜歡許如寧。」
「為什麼呢,」我學著她的語氣,問她,「我對你做出了那樣的事,你還是愿意相信我?」
孟思月一愣。
「你也是受害人,」她搖了搖頭,「你也被下藥了。」
「我原來確實喜歡過許如寧,」我蹲在地上剃魚鱗,「但你已經嫁給我了啊。」
「他們說,江家的大少爺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孟思月說,「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
「我不溫潤如玉嗎,」我做出破防的表情,「還是我不翩翩公子?」
她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沒忍住,彎起了唇角:「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會保護你的,」我站起來,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幫你的。」
是因為責任嗎,還是因為感情。
她沒有再問。
傍晚,我們坐在院子的搖椅上看星星,涼風習習,我昏昏欲睡,忽然感覺身上搭了一件薄薄的衣服。
「其實我從很早之前就不相信這種話了,」女孩冰涼的手指落在我的臉頰上,很輕地蹭了蹭,又慢慢放下,溫熱的呼吸離我很近,「但還是謝謝你。」
「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大概也是最后一個,」她的聲音逐漸地變輕,「如果……」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如果不是故事的開頭那麼糟糕,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是這樣相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