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手掌,利刃入腹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
我第一次殺人,竟然殺的是趙瑾昇。
風水輪流轉了。
我輕聲道:「你殺我一次,我殺你一次,我們恩怨兩清了。」
趙瑾昇「咚」地跌倒在地,如一只離了水的魚,無力掙扎著。
我退出牢房,看也不曾多看他一眼,去了隔壁牢房。
趙品言靜默地坐著。
他看我殺人,似乎毫不意外。
我問他:「為什麼要投降呢?去了南邊你還可以繼續當你的皇帝,起碼史書上寫的沒有那麼難看。」
「分裂國家之舉,我不屑為之。」
哦!
還是那個傲嬌的陰郁少年,一如往昔。
我淡淡道:「那你知道階下囚會怎樣嗎?」
「你要殺便殺吧!」
「呵,朕是皇帝,朕要如何行事,不需要你來指教,你想讓朕殺你,朕偏偏不殺,朕要折辱你,讓你后悔。」
我將他從牢房里提了出來,安置在宮中做我的貼身侍衛。
他沉默片刻,便走馬上任了。
父母并不放心他。
我安慰他們無妨。
我想起前世,在我死后,他帶兵闖入禁宮,不先去找趙瑾昇,反而先殺了我的替身。
那天,他眸子很紅。
我一直以為他是殺得嗜血,才紅了眼睛,亦或者是恨我入骨,連像我的人都容不下。
現在,卻忽然不這樣想了。
可能我一直將趙品言想岔了。
我想將他放在身邊,再瞧瞧。
舊帝死了。
我父母沒有殺他,將他安置在廢殿之中。
他日夜驚懼不安,硬生生將自己嚇死了。
季皇后自縊在舊帝居住宮殿的房梁上。
一個與她有舊怨的奴才故意將趙瑾昇死了的消息傳給她,她聽了,信以為真,便懸梁自縊。
其實,趙瑾昇活著。
我刀工不好,那一刀沒弄死他。
他被關在廢園之中,茍延殘喘,慢慢等待著發臭身死的那天。
我覺得這樣挺好,畢竟,上一世,我在冷宮中住了好幾年,驚懼憂慮,憔悴如鬼,沒道理他能體體面面地死。
我派了一個御醫去治他,卻只治個半截,讓他好一點,便開始辛苦勞作。
他貴公子毛病,瞬間治好了。
看到他和另一個被關起來的宗室子弟搶飯吃,卻被一腳踹倒的時候,我人性中的惡得到了極大的釋放。
趙品言輕輕捂住我的眼睛:
「別看了,一個埋汰人,沒得臟了眼睛。」
我冷聲道:「你大膽!敢碰朕?」
他氣笑了:「你小小年紀哪來這麼大的威儀?就算要學你母親,也學一學她的腦子,別學她說話?」
「你敢罵我娘說話不好聽?」
「不敢,你要看就看。」
他松開手,我狠狠瞪他一眼,傲然上了車。
上車之后,我低下頭去,垂著眼睛。
是啊,一切都結束了,我不能沉溺在過去不能自拔,那樣一個人,已經沒有什麼好看的了。
宮里將舊宮妃遣散出宮,不愿意回去的,可以去皇家寺廟修養。
林皇貴妃臨走前,非要見我一面。
我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趙品言,帶他去了。
林皇貴妃卸了金珠玉釵,一條布繩將頭發束著。
看見我的那一瞬,她松了一口氣,笑道:「還以為陛下不來,沒想到陛下還肯見我一面。」
「林娘子當年的救命之恩,朕一直記得。」我淡淡道。
當年若不是她及時帶著皇帝來救我,恐怕我已經落入季皇后的手中,雖然后續未必沒有辦法脫身,但終歸不如她來得方便。
林皇貴妃笑了一下:「陛下記得便好,那事不算幫了陛下,是妾身有所求,和陛下各取所需罷了,今日,妾身就要入寺院,有些話再不說怕來不及。
「妾身年齡已大,自己沒什麼放不下的,陛下沒有遷怒妾身的女兒,依舊給了她公主的威儀,妾身一直銘記于心。
「只是,妾身還有一個兒子,他是個悶嘴葫蘆,許多話憋心里不肯說,妾身這個當娘親的,若再不說,怕陛下誤會。」
我心一動,林皇貴妃沒有兒子,只有一個養子趙品言。
她是在說趙品言嗎?
她笑道:「我那兒子雖然只當了幾天的皇帝,但其實那日,他可以不當這皇帝的。
「當日,廢帝推托,不愿意背上亡國之君的名號,下旨意傳位給妾身兒子,他可以不接這圣旨。
「是他看出來,若他不接圣旨,廢帝便要殺了妾身和他妹妹,他這才接了。
「他有才華又聰敏,若要誓死抵抗,不說堅持一兩年,與大將軍隔岸而治也是有本事的。
「可他卻投降了,寧肯背上千古罵名也投降了,為了黎民百姓也好,為了自己心愛的姑娘也好,他做了人所不能做之事。
「廢帝在宮中日日夜夜哀嚎地罵他,說他是個廢人,妾身卻覺得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大丈夫。
「陛下,您以為呢?」
她說到這里,目中含淚,淚水盈盈地圈在眼眶之中,要掉不掉的樣子,如芙蓉著露,美不勝收。
我忽然明白,廢帝為何喜愛她了。
我更沒想到,我以為她對趙品言不過是互有所需的利益結合,原來竟有了幾分母子真情。
趙品言他挺有福氣的。
我點頭:「林娘子今日之言,朕記下了,只是不知道令公子心中心愛的姑娘到底是誰?」
林皇貴妃深深看我一眼,張口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