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母親是管仲自然無礙,可若母親是子之……
出這個題目的人分明是在指桑罵槐,敲打母親。
上一世,母親讓我嫁給了趙瑾昇,還為趙瑾昇鋪路,將父親的虎嘯軍交到趙瑾昇的手上。
這都說明,母親是為了天下著想,不愿再起干戈的。
可當忠臣,有什麼好呢?
她死時,她唯一的女兒都不能去看她。
她死后,我立刻被趙瑾昇打入冷宮,最后還被一劍刺死。
我心中的火氣,一下子上來,聽那儒生說起「子之被殺」之事,幸災樂禍。
我忍不住出言反駁:
「糊涂的是燕王,燕王若不偷懶,便不會子之當政;燕王若不昏庸,便不會聽信臣子的讒言,弄出禪位之事。
「若齊桓公真是明君,不會在管仲死后立刻任用奸臣。錯的是燕王和齊桓公,關管仲、子之何事?
「若管仲和子之真有錯,大概便錯在將這兩位帝王伺候得太好,讓他們一無是處。」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那兩個儒生,目瞪口呆,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其余人瞧瞧我,再瞧瞧母親,一時間鴉雀無聲。
母親慢條斯理地捏了一顆葡萄塞進我的嘴里,溫柔笑道:「我兒見識非凡,說得有理,諸君以為如何?」
眾人紛紛附和,夸贊我遠見卓識,聰明過人。
我收獲了此生最多的贊美,樂得合不攏嘴。
上輩子這撥人只是夸我天生麗質,婀娜多姿,哪像現在這麼多的溢美之詞。
笑著,笑著,我笑不出聲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們。
敢情他們上輩子是變著法兒地罵我傻?
文人太壞了!
03
善言會后,母親立刻將我牽入內室,捏著我的小臉,左瞧瞧右瞧瞧。
我拉掉母親的手,揉著差點兒被捏成包子的小臉:
「娘,您看什麼?」
「娘看看你是不是娘的女兒,怎麼變聰明了?」
我:……
聽聽,這是親娘能說出來的話?
「娘,我是不是說錯話,給您惹麻煩了?」
我那位皇帝舅舅可不是什麼大度的人。
他心眼兒很小,被帝師說幾句,都能在帝師死后抄對方的家。
今日我這番話,稱得上當面指責他,雖是為母親辯白,但也的確怕為母親帶來禍端。
母親卻哈哈大笑:
「說得很好,你護著娘,娘很開心,你若不護著娘,娘才寒心,只不過,你哪里學的這些?怎麼聽得懂?」
我:……
這好像的確不是一個六歲的孩子該懂的。
我只好胡攪蠻纏。
「平日里聽來的,娘,我聰明著呢。」
「是嗎?」
娘很狐疑,卻終于沒有再逗我,而是讓我出去玩兒。
只是在我跨出門口的瞬間,聽到里面傳來了「智多近乎妖」的輕嘆,心里莫名不是那麼快樂了。
嗨,都怪我,太聰明了。
要是笨一點就不用母親如此擔心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
04
我一出來,就被趙瑾昇攔住了。
他才八歲,小小的臉上已經有了后來端方如玉的模樣。
想到前世,他一劍將我捅了個透心涼。
從前,有多少喜歡。
如今,就有多少厭惡。
而他紅潤的口中說出的話也不怎麼動聽:
「嬌羅,你今日頂撞大儒,實為不智。」
我恍惚想起,前世他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
「如今我步履維艱,你如此奢靡,是叫我為難。」
「父皇以孝治天下,你不去母后跟前伺候,反而鬧著回家,這讓我如何是好?」
「我才剛剛當了太子,你以后更要謹言慎行,免得被人拿捏了把柄,后宅安,前朝才穩。
」
如此種種,還有許多,
這樣說,自然不算錯。
前提是,若頭簪上多用了一顆珍珠也叫奢靡的話。
若他母后不是故意在我回門之日生病的話。
若他自己謹言慎行沒有被閣老捉住把柄的話。
他對自己可以不拘小節,規矩全用在了我身上。
前世,我參不破情關,心系在他身上,忍氣吞聲也就罷了。
現在,我憑什麼忍?
我剛要出口罵他,想起那句「智多近乎妖」的喟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嘴一撇,哇地哭了出來。
我哭得好大聲。
趙瑾昇慌了,他慌亂地擺著小手:
「我沒有說什麼,你別哭呀。」
母親急忙出來,蹲下身來心疼地給我擦眼淚。
我抓緊時間,急忙告狀:
「娘,他罵我,他說我不該頂撞那個儒生,他還說我不聰明。」
母親怒了。
趙瑾昇傻眼了。
母親請他出去,以后不用再來長公主府。
看趙瑾昇一臉蒙的樣子,我心里樂開了花。
皇帝叔父人不聰明,有限的心眼兒大概都用在了母親身上。
他讓自己的兩個兒子三天兩頭往長公主府跑,存了親近的心思,恐怕也有聯姻的意思。
為了皇位永繼,他舍得拿兩個兒子下注。
前世,我懵懵懂懂地選了趙瑾昇。
他后來當太子,風風光光地繼位。
可我呢,得到了長公主府滿門抄斬。
這一輩子,趙瑾昇別想再登上皇位了。
我緩緩擦著眼淚,唇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笑著,笑著,眼睛瞥到一片衣角在角落里飄動。
衣角的主人緩緩站了出來——是趙品言。
他面無表情地舉了舉手里的冰糖葫蘆:
「你吃嗎?」
我:……
二十歲的齊嬌羅不會嘴饞冰糖葫蘆。
可六歲的齊嬌羅很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