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請務必在四月親自到杏林。」
玲瓏臨走前又一次強調了時間。
我許久沒有出過遠門,這個世間的角角落落早已看膩了,可我還是如約在四月去了杏林。
就當是一人獨處許久的外出散心。
玲瓏等在杏林,她將我帶去了蘇墨在杏林的住所,他住的地方簡單干凈,庭院外支著空了的用來曬藥材的木架。
「信。」玲瓏從柜子里找出個盒子從桌面上推給我,她看了下窗外,朝我點點頭離開了。
盒子第一層放著信紙,打開后是蘇墨熟悉的字跡,收尾的筆跡卻有些顫抖軟綿,那時的蘇墨油盡燈枯,咳得無力提筆也要堅持寫下這封信。
「展信安:云姑娘,許久不見,我本想今年冬天過了便去拜訪,自上次委托之后,我這里前來求醫的人贈送的珠玉也夠兩匣了,想來你會喜歡。
遺憾的是我學藝不精,恐怕無法撐過這個冬天,比你預測我的時間還早了不少,對這個結果我倒是沒有多少悲傷,反而有多年終于塵埃落定的輕松,不管怎麼努力還是走到了這天,終于不用這麼累了。
是人都有死去的那天,我只是提前走到了終點。而我用我有限的時間挽留了許多人,我替他們奪回來的時間都是我的延續,我對我這樣的人生很滿意。
玲瓏的天賦在我之上,未來醫術會超越我,杏林交給她我很放心,也請云姑娘以后能看顧她一些。
當年我十三歲隨師父去鑄劍坊,師父也是如此向你托付我,轉眼你我相識十數年,我現在也要向你托付我的弟子,這一天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云姑娘,最后請你原諒我的唐突,讓我稱呼你的閨名無心。
無心,我知你喜歡那些代表永恒的美玉寶石,但是我私心想送你別的東西。」
我抬頭從右側窗戶往外看,竹窗已經被撐起,現在夕陽西下,紅霞漫天,染紅了窗外盛放的杏林,杏花紛紛,宛若灼灼紅云。
「這是我喜歡的景致,快要走到盡頭也熱烈到極致,雖然轉瞬即逝,但正因為如此才珍貴。現在你應該在和我看一樣的景色,如果真的有輪回,下次相遇,你能否像現在一樣,將目光暫時停留在這瞬間。」
太陽完全落下后黑夜籠罩,白色的杏花在清冷夜色中緩緩下落,花瓣落到水面蕩開小小的漣漪。
生離死別我見的多了,今天或許是杏林的夜色太寂寥,讓我有種久違的惆悵。
我第二日離開,玲瓏送我出杏林,她身邊跟著個怯懦的小孩。
「他是誰?」
「那個孩子,他的父親刺傷了師父后被在場的人抓住趕出杏林,我本不欲再管他,師父不愿意,仍幫他治療。幾日后孩子父親來杏林,叫嚷著要賠償他銀錢,沒人理他,后來師父見了他一面,跟他說孩子已經好了,往后要服藥一段時間,其中一味藥材不算便宜,他破口大罵說我們坑他錢,將孩子丟在我們這里再沒來過,現在我們杏林收養了他。」
我微笑:「最好不要哦。」
后患無窮。
玲瓏面無表情地表示贊同:「我也這樣建議師父。」
想到蘇墨的性子確實不奇怪,玲瓏只送我到入口,杏林前擠滿了求醫的人,有個中年男人口沫橫飛地講述自己怎麼被杏林坑騙,杏林蘇墨怎麼折磨他的孩子,現在孩子也被杏林扣押了。
「這些沒良心的畜牲,說要我拿銀錢去贖我兒子,還是大夫呢,竟想著收病人的錢!」
那男人興許說得太入神,都沒發現自己孩子就在玲瓏身后。
玲瓏置若罔聞,示意弟子去取木牌。
現在玲瓏定了新規矩,一日只放十個木牌,有木牌者入內。
而且只認木牌,不論木牌如何來。
現在聽說為了杏林的木牌暗地里掀起不少爭斗。
我走到一棵樹的陰影下,手按住瘦弱少年的肩:「好久不見。」
如蛇一樣潛伏著的殺意消散殆盡,隨后是警惕地迅速與我拉開距離。
瘦弱的少年穿著黑色的斗篷,只余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目光冰冷。
「小有名氣的殺手去殺那種人不會覺得掉價嗎?」
我沒有關心少年紊亂的氣息和驚慌,也許是我能悄無聲息的接近他讓他開始懷疑自己。
「你看那邊。」
身后背著孩子的婦人們圍著中年男人津津有味地聽著杏林的事跡,她們熱衷于找到杏林的惡劣事跡,迫切地以此來證明杏林救人必定有所圖,暗中定有骯臟手段,他們不是單純的品行良善之人,而是與自己一樣。
若自己卑劣,便不愿也不允許世界有良善之人。
「我就說,以前那個蘇大夫不收診金,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呢,聽說年紀輕輕的死了,這不是報應。」婦人哄著孩子,得意地附和,隨后又不滿地抱怨,「他死的怎麼不挑時候,我兒子全身發熱許久,找了幾個大夫都看不出問題,要是他給我兒子看了再死就好了。」
「現在杏林的木牌千金難求,我們這種看不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