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一盒寒玉針遞給蘇墨:「這針很脆弱,用時當心,用了超過三次就會斷裂。」
蘇墨小心接過,盒子表面覆了層霜,他的指尖凍得通紅:「我施針三次,定能救人。」
蘇墨離開了。
小男孩偶爾會來我的劍坊,他把零碎的銅板放在門口,我從不收,他便挖了個洞放在里面。
那個洞里有時候破天荒的還有碎銀錠,他每次來都破破爛爛,不止衣服,還有他這個人。
裸露在外的皮膚又臟又爛,新傷加舊傷,糞土糊的硬塊沾在上面,只有那雙眼睛依舊深沉,日積月累的怨恨讓他不復這個年齡段少年的氣質。
蘇墨又一次來了,他沒有在三次施針時清除毒素,寒玉針斷了大半。
但是夫人還是痊愈了,蘇墨耗費自己的心力,借助了劍客的真氣施了第四次針。
劍客夫婦拜謝杏林醫仙蘇墨,蘇墨在溫泉中昏睡半月。
「你從鬼門關上走了一趟,不好好求神拜佛感謝上天不收你命,怎的又跑到我這里來。」
「我已修養一年半有余,況且我從不信神佛。」蘇墨捧著手爐,他的臉色很差,跟死人一樣。
寒玉本就至寒之物,他此次救人讓自己的寒毒爆發,我只可惜我這個略為滿意的客戶要沒了。
蘇墨是杏林之人,與歷代杏林圣手不同,他救人不需理由,不需代價,把世外圣地拉到了如同藥鋪的地位。
有感恩之人會給他送奇珍異寶,蘇墨不甚在意,全都進了我的口袋。
「你這次來做什麼?」我把玩煙斗,沒有珠寶就準備趕人。
蘇墨咳嗽兩聲,攏緊大氅:「來與你說一聲,夫人得救,我也沒死。
」
「與我何干?」
「你費了那麼多心力打造的玉針救了人,想必知道了會開心。」
「完全不會。」我嗤笑,「我看到閃閃發光的東西才會開心。」
我與蘇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外面那個小孩又來了。
這些年存在我門口洞里的銀錢被他換了幾錠銀元。
小孩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蓬亂的頭發下一雙眼睛像是野獸般:「給我打造武器。」
我依舊問他:「什麼樣的武器?」
「能殺了我父母的!不管什麼都可以!」
小孩聲嘶力竭,長久的沉默壓抑爆發出來的嘶吼十分刺耳。
我平靜地看著快要瘋魔的他,探究他眼底的東西,而后笑著搖頭:「回去吧,你缺的不是武器,我鑄不了。」
小孩固執得聽不進別人的話,只是在吼叫,而后突然抽搐著昏了過去。
蘇墨從椅子上起來要去把小孩抱起,小孩雖然沒吃過好東西,長年累月都干力氣活,可不是瘦竹竿子,蘇墨被墜得起不來。
「云姑娘。」
他為難求助的樣子甚是可憐。
我不知是不是該笑,過去把小孩抱進房間。
往日我是不會管他的,鑄劍坊外多少腥風血雨愛恨情仇,若人人我都管,這里早成難民營了。
但蘇墨在這里,我不管不行。
蘇墨給小孩治了許久,他眉頭越來越緊,不是疑難雜癥,而是慘不忍聞。
我這里沒有藥材,被蘇墨支使著下山買藥。
內服的,外敷的。
蘇墨說,小孩身上陳年累月的外傷,看起來像鞭子抽打的,石塊砸的。十指指甲因為常年干重活都從中間裂開,新長的指甲把裂開的舊指甲擠到一邊,十個腳趾已經爛得不像人樣。
常年吃樹根草皮,脾胃受損,內里虧空。
蘇墨放了藥碗:「另外他的右耳里面化膿流血,應該是聽不見了。」
頓了頓:「看起來像被人打的。」
躺在床上的小孩還在做噩夢,蘇墨不嫌棄他骯臟把他洗得干干凈凈,看起來女孩子似的粉嫩可愛。
小孩醒了以后執意要走,讓他吃東西,他的牙缺了幾個,只能喝粥。
蘇墨說可以帶他回杏林生活,遠離這對父母。
小孩有瞬間的動搖,最后惡狠狠地拒絕了:「我要報仇。」
蘇墨勸他:「你好好生活就是對他們最好的復仇,忘記現在,離他們遠遠的,開始新生活。」
「哈?」小孩刺耳冷笑讓音調都失真,「好好生活?他們以前讓我好好生活了嗎!現在讓我走?我走了呢,他們繼續開開心心地生活,一點代價都沒有!這就是你說的復仇!哪門子的復仇!」
「他們把我當做畜牲沒有一點代價!我卻要像喪家犬一樣逃跑!天底下沒有這種事!」
小孩走了,蘇墨沒有攔住。
「蘇墨,這不是你能解決的事。」
蘇墨能治病,能救人,但他唯獨給不了小孩最想要的東西。
蘇墨在我的劍坊呆了許久,他將要離開的那天小孩來了。
他穿著青色的薄衫倒在門口,下半身幾乎被血染紅,右手藏在懷里,左邊的袖子空蕩蕩的被血浸透貼在地面上。
有蘇墨在,小孩沒死成。
小孩藏在懷里的右手拿著左手的斷肢。
蘇墨處理完傷口,語氣沉重的告訴我,小孩被去勢了。
我不意外,小孩身上穿的衣服蘇墨不知道,我卻知道,是那些地方小倌穿的。
有些人喜歡稚嫩雌雄莫辨的少年,被賣到那里男生女相的少年都會用這種手法不讓他們發育,一直保持著客人喜歡的樣子,這樣商品可以賣得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