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南方?」元景寫得一手好字,他洋洋灑灑的寫著胸中大志,我視而不見。
「嗯,」我低著頭不去看他的眼睛。
「我也想去。」
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欲望,抬起頭試圖看見我的一絲希望。
「我想跟你一起去,可是……我去不了。」
元景落下嘴角,好似失去了最喜歡的玩具的孩子,眼神之中滿是落寞。
我開始沉默,就像得知自己考了一塌糊涂的試,卻心存一絲僥幸,想在翻開答案的時候看到滿分。
天總不遂人愿,世事總是難如意。
他長嘆一口氣說:「要是做了天下之主,就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假話!
天下權勢不易得,得權之后守權難。
天下之主,才是實際上的禁錮之身。
我不愿再聽,開口打破了這微弱的沉寂。
「王爺,今年元宵節,能分給我一會兒嗎?」我頓了頓,接著說:「我……有話對王爺說。」
元景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片刻之后,他的眼神中重新鋪滿溫和,他說:「好啊,那本王就用過晚宴之后,再回來找你,好嗎?」
「好。」
3
元宵節那日,我等了元景許久。
等到街上人影都散去,等到大街小巷都傳出消息說春風樓的花魁一夜失蹤,等到月亮在枝頭消失,天光大亮,我都沒等來元景。
臺上的戲總會演到終場,我跟元景之間的假象,也終有捅破的一天。
「春兒。」
我于夢中醒來,就見到披著晚霞走近的元景,我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在做夢。
但是夢中的元景不會抱我,像此時此刻一樣。
他擁我入懷,鼻息間滿是他的氣息,讓人的心跳砰砰作響。
我猛地想起初見那日,那人白袍素雪,像是天上不染凡塵的神仙。
他笑著看我,贊我聰慧。
我心甘情愿地留下來,騙了自己這麼多年。
「我回來了。」元景這樣講,「春風樓的花魁,她昨夜卷了許多銀錢逃了,春兒,我……我有話對你講。」
元景的話聽上去有些慌亂,他的眼神卻無比冷靜。
我笑著拍他的手,退后兩步說:「元景,我心悅你。」
天邊晚霞一片火紅,燒得我的眼眶都泛紅,空氣中的冷風帶著刺骨的寒,吹得我好像于冰窟中起身,面部以下都動彈不得。
「春兒,我也心悅你。」
我第一次知道,心愿破滅的時候,是有聲音的,像是有人那尖利的石頭打破了你的殼兒,一點一點,你動彈不得,只能看著自己的心片片落下,畫地為刀,刀刀可割斷性命。
「春兒,你有傍身的武藝,我昨夜答應了要替皇上尋春風樓的花魁入宮,如今她不在了,唯有你……能與之一較。」
靈魂像是被抽離,我冷眼旁觀他錯漏百出的理由。
「我知道你心不愿,」他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說:「我跟你保證,只要你祝我一臂之力,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我有些想笑,多可笑呢?男人想要爭奪權勢,卻需要女人為他鋪路。
我撇了撇嘴角重復了一遍:「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他輕輕擁我入懷說:「會!」
我記住了,這是句假話。
得了他的回答,我就沒說我早就知道我的武藝適合近身作戰,早就知道春風樓的花魁也叫春兒,早就知道,那是他微時就助他的姑娘。
我見過他們于樹下一訴衷腸,元景語音溫柔,像是山澗拂過的風。
他說,他不會讓她進宮。
他說,他早就想好了解決的方法。
他說,他們早就該成親了。
他說,很快。
那天,是元宵節。
4
我看著側面的樹,枝頭上空蕩蕩的,落日余暉,只余下我滿心的悲涼。
我說:「我去,元景,我可以進宮。」
他面上一喜,作勢要來牽我的手。
我猛地退后一步,抽出腰間的匕首割斷了束發的帶子,任由長發跌落,青絲于空中飄揚,蓋住我眼前的世界。
「元景。」我輕聲開口,天邊還剩一抹余暉,我執起一段發絲與他對立。
人在窮途末路之時總是思緒萬千。
我忍不住想,若是元景一開始便將他的想法告知,說他心有溝壑,說他心懷天下,說他志向萬民,只愿我做他手中的一柄劍,我是不是愿意做他成君路上的死士,助他一臂之力。
我想,我愿意的。
元景還是不懂我,他欺我是一屆女流,想誆騙我的感情讓我為他所用。
他先入為主地認為,只要拿捏住了女人的感性,就能將她據為己有。
「春兒……」
「別這麼叫我!」我厲聲打斷他,「春兒春兒,誰是春兒呢?」
我歪著頭看他,像是又變成了他眼中不諳世事的少女,「是春風樓的春,還是春風樓里的花魁叫春兒呢?」
云景臉色一變,眼神變得陰翳起來。
我忍不住笑起來,當遮羞布被扯掉,人的丑惡才會暴露。
「你最好按我說的辦……」
「我不會按你說得做!元景,我告訴你,我會進宮,會替你的心上人成為皇帝的枕邊人,但是,我不會按你所說的殺了皇上,你那麼喜歡權勢,就自己去爭,培養女人做暗衛,真是卑劣又下賤的法子!」
男人奪權,卻讓女人為其鋪路的枯骨,何其可笑,何其不公?
我不再看他,手起刀落狠狠割掉一截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