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似乎更加郁郁,問我:「那你這次進來,是要干什麼?」
我不敢再多招惹他,靈機一動,只說我擔心他會因為白天江昕苓的那一鬧,而心情不好。
他凝神看向我:「顏顏,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說謊的時候,甜言蜜語就會不要錢一樣各種飛出來。」
「不過。」他又低笑了一聲,「我總是吃你這套的。」
我莫名的有些心慌,結結巴巴道:「你,你不要說得好像我是個負心漢一樣。」
他挑眉,反問我:「難道你不是嗎?」
眼看他步步緊逼,我直接一個閃身,退出了夢境,落荒而逃。
出了夢境,我只覺得百感交集。
當初我及笄后,父皇說要給我選駙馬,本來我跟顧子堯青梅竹馬,他是最好的人選,可是恰逢父皇病重,邊關來犯,他便拒了這樁婚事。
他也隨著他的父親上了戰場,成了蒙古人談之色變的小將軍。
從那以后,直到夏衛潼登基,我和他都沒再見過。
夏衛潼登基后,我成了攝政長公主。
我知道皇弟一直想要親政,只是政權交替時,眾臣各有異心,我不敢放松,總想著我來蕩平一切魑魅魍魎,待一切平定我再還他一個河清海晏。
所以夏衛潼說要給顧子堯賜婚的時候,我一是想著從前顧子堯的拒婚心有不悅,不愿勉強,二也是擔心我若出嫁,皇弟一人無法穩住朝局。
更重要的是我明白,以我的名聲只怕不得好下場,又何必再拖累旁人。
所以,我從未問過他那一句為什麼。
9
自那日夢境過后,我已有兩日不曾同顧子堯說過話,也不曾入了他的夢境。
他也沒有主動再找我說話,仿佛我們就這樣陷入了冷戰。
我心里有些委屈,明明是他撩撥我在先,怎麼我一個退避,他又跟從前一樣,對我不理不睬了呢。
況且,我都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來陽間的時間也只有短短的十日,就這樣浪費在莫名其妙的冷戰上,真讓人傷心。
不過他今日突然下旨,說要重修史書,倒叫我有些意外,看來他還是有把我的事放在心上的嘛。
算了,看在他的確有在做事的份上,就稍稍原諒他吧,我這麼自我安慰著。
于是趁著他又一次睡覺,我悄悄溜進了他的夢里。
這次,夢里的場景像是十多年前的顧家。
那時,老將軍還在,顧子堯一副少年意氣,跪在下首,頭卻昂著。
「父親為何要我拒婚?」
老將軍嘆了口氣,輕聲問道:「當年,因為皇后娘娘跟你母親是手帕交,所以你們之間的事情也是被默許了的。可是現在,皇后娘娘和你母親都相繼離世,太子殿下又不是皇后所出,同純昭公主并非一母同胞。你如何保證,手握兵權的我們,如果同公主聯姻,不會成為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有些急切:「可是,我是真心喜歡顏顏的,大不了,我直接入贅公主府就是了!」
「胡鬧!」老將軍氣得一拍桌子,捂住了心口。
顧子堯嚇得連忙起身,上前扶住他:「可是舊傷又復發了?」
老將軍卻大手一揮,躲開了他:「你就在這里好好反思一下,到底是你的兒女情長更重要,還是我們顧家和公主的身家性命更重要!」
他默然,呆滯在原地,直到老將軍離開,他那好看的眼睛里,才閃過了一絲淚光。
我有些難過,那些事情,我從不問,他也從不說。
「今天怎麼又來了?」低沉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
我猛地回頭,眼里帶著淚意。
「這是夢,還是你當年真的發生過的?」
他有些不在乎地偏過頭去:「這重要嗎?」
我呆住,是啊,不重要了。
我都死了十年了,再提從前凡塵的種種,還有什麼意義。
見我不語,他這才長嘆一口氣,上前一步,摸了摸我的頭發。
「顏顏,你總是這麼遲鈍。你可知道,當初我在邊關,知道你被賜下了毒酒的那一刻,我幾乎昏厥過去,無法相信你就這麼走了。」
我也覺得滿心委屈:「就算我在,你也不肯回來啊,我們生離,跟死別也沒什麼區別啊。」
聞言,他瞪著眼睛,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胡說八道,你若是還活著,我現在就娶你。」
我搖了搖頭,有些黯然:「權臣哪有什麼好下場。如果我活著,皇弟必然不會犯錯,我們之間,當然就沒有機會。」
他有些惡狠狠的:「那我就顛覆了政權,反正你也是大夏公主,你的兒女,憑什麼不能做皇帝?難道讓夏衛潼那個叫門天子做皇帝就好了?」
我不語,有些憂傷地看著他。
他訕訕地,知道自己說的不過是一時氣話,也住了口。
我們就這樣相顧無言的,直到夢醒。
10
再次醒來,距離我留在陽間的日子,只剩下五天了。
知曉了彼此當年的心意,我也有些釋然,不再鬧騰,每天只靜靜地陪著他。
哪怕只能說說話,至少也是十多年來難得的安穩了。
我其實也從沒說過,我喜歡了他很多年,只是年少的自尊,叫我沒辦法拉下臉面去尋他,于是就這麼生生錯過了。
在這幾天,顧子堯下旨重修史書,將歷史上很多關于純昭長公主的事跡都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