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判官說,陽間如果還有人記得我,我就不能去投胎。
天可憐見,世人誰不知我純昭長公主的惡名?
囂張跋扈,專權弄權,牝雞司晨,史書上都得給我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別說十年了,只怕幾千年我都投不了胎了。
這可不行,想當初,我為皇弟做了那麼多,去求他把關于我的史料都刪了,應當不過分吧?
到時候過個百八十年,應當就沒人再記得我了。
于是我在這十年里,努力積攢功德,終于跟判官兌換了陽間十日游套餐。
雖然只是最低等級的游魂狀態,但是咱好歹也是過了明路的,可以白天自由行走而不被捉妖師收走,甚至還可以入夢。
還要啥自行車啊。
1
我心滿意足地在長安城里游蕩著。
不錯不錯,國泰民安,百姓富足,家家戶戶的臉上都掛著笑容。
倒也不枉費我當年嘔心瀝血,不惜背上牝雞司晨的名聲也要創造出的盛世。
看來皇弟雖然有些懦弱,但是治國方面還是挺有一手的。
我滿懷安慰,不再過多停留,一個閃身,去了皇宮。
皇宮里一切還是老樣子,也不知道皇弟現在在哪里。
皇后處?貴妃處?或者是御書房?
算了,一處一處地瞧瞧吧。
哪知道皇后宮里沒人,貴妃宮里也沒人,這是集體遷宮了?
算了,去御書房看看吧。
御書房倒是有人,可是坐在御座的這位……
如果我沒記錯,是當年的鎮國大將軍,顧子堯。
什麼情況?
十年不見,他竟然如此大逆不道,我當初就應該革了他的職!
可是皇弟去哪了?
我有些憤怒,剛想抄起手邊的油燈砸過去,手猛地穿過了油燈。
我這才想起來,我已經是游魂了。
就在這時,他似有所感,抬頭看向我這里,良久,他才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起來。
「真是瘋魔了,我竟然會覺得顏顏在這里。」
不知為何,我竟有些心慌,泄憤似的跺了跺腳,我還是選擇飄了出去。
先去找皇弟要緊。
2
深夜,一直找不到皇弟的我,只能選擇入了顧子堯的夢境。
夢里是熟悉的皇宮,我有些恍惚。
御花園里,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抽泣,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正在訓斥她。
「敢做就要敢當,弟弟的玉佩如果真是你摔的,你就要認,母后不喜歡說謊的壞孩子。」
這時,走來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那男孩上前行禮:「子堯見過皇后娘娘,見過純昭公主。」
皇后還在矜持地點頭免禮。
小公主卻箭步上前,一把抓起男孩腰間的玉佩,猛地摔到地上。
玲瓏剔透的翡翠玉佩就這樣應聲而斷。
而后,小姑娘抬眸看向皇后,神態認真:「母后,這個才是我摔的,我敢作敢當,皇弟的玉佩,真不是我摔壞的。」
我想起來了,那是我和顧子堯的初見。
這樣狼狽的初見,反而讓我們后來成了好友。
我看著眼前的景象,也忍不住嘴角含笑,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緩緩出現。
面如冠玉,星眉劍目,長身而立,一身玄色衣衫,面容肅穆。
赫然是如今的顧子堯的模樣。
他的眼角似有淚光閃過:「顏顏?」
我一時未能反應過來,愕然地回頭看向他。
他苦笑道:「十年了,顏顏,你始終不曾入我的夢。
現在終于見到你,我倒忍不住懷疑起來,這是不是夢了。」
我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正了正神色:「顧子堯,我皇弟去哪了?」
他的眼神里透著不平:「顏顏,你就一點也不恨?他殺了你啊!」
我搖了搖頭,有些莫名。
「為什麼要恨?我的名聲有多差我自己清楚。父皇臨死前,一直拉著我,求我保護好皇弟,護好這江山萬民。如果我死方可平民憤,那皇弟的選擇也沒有錯。我此身早就許國,只求問心無愧而已。」
他神色奇異:「顏顏,你要護著的,是你的皇弟,還是大夏?」
我有些愕然:「什麼意思?」
他冷笑一聲。
「你的皇弟,自從你去后,便猜忌功臣,殺武將,重宦官。韃虜來犯,他無視眾臣規勸,御駕親征。若他有能力,倒也罷了。可偏偏,他戰敗被俘,成了大夏第一個被俘的皇帝。因著他的錯誤指令,大夏損失了多少精英良將,無數股肱之臣死在了戰場。」
「可以說,大夏的半壁江山,就這樣遺失在了這場戰役中。不僅如此,他還為韃虜叫門,要求大夏為他出贖金。這樣的皇帝,你覺得,大夏需要嗎?」
我聽得心驚肉跳,只覺得腦子嗡嗡的。
「怎麼可能?從前我在時,他明明很乖,很聽話……」
「你也說了那是從前你在時。」他不客氣地打斷了我,有些咄咄逼人。
「如今,他的長子夏璐深登基。只不過璐深年幼,我受封攝政王,打理朝政,你可替你的皇弟覺得不平?」
我穩了穩心神。
既然如此,我想要投胎的事情,找皇弟怕是不成了。
至于顧子堯,我跟他的關系在從前就有些復雜,真是難辦啊。
還是先問問皇弟的下落吧,思及此處,我也不再猶豫。
再怎麼說,也是當過多年的攝政長公主的,我做出沉吟的模樣,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