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健臉都黑了,又吹了一瓶啤酒,咬牙道:「任百川!我告訴你!在這一畝三分地,就沒有人能治得了我。不服?你就去告我試試!」
「健哥,如果這是你的態度,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我還可以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有個發小,考上了省紀委的公務員……就算沒這回事,我相信公平和正義,會灑滿人間。我雖然是小老百姓,但在我們這個人民當家做主的國家,我不怕你。」
張健像泄了氣的皮球,緩緩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轉頭看向班主任,問他:「張老師,六巴掌+一份檢討,辦完我就不告你,這兩張紙我就當沒看見,你換不換呢?」
班主任依然假裝淡定,顫抖著說:「不關我的事……是張健他們的失誤,怪……怪不著我……」
班主任話音未落,只見一個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上。
張健率先出手了。
13.
張健站起身,一把抓住班主任的衣領,將他提起來,看向我,紅著眼睛說道:「川哥!他當年欠你幾巴掌?六巴掌對吧?我替你打回來,十八掌,剩下的算利息,你看能不能行?能不能?」
我知道,張健害怕了,他在求我放過他。
但我一時還沒想好……
張健看我不說話,又一個耳光打在了班主任臉上。
「二!」
「三!」
「四!」
「五!」
「六!」
……
「十!」
班主任的腦袋,成了真正的豬腦袋。
「好的健哥,我已經看到你的誠意了,我保證,不害你,畢竟這也不是我的事,更不是我今天過來的目的。不過有一條,張老師!你再給我寫一份一千字的檢討,待會兒當著大家的面,給我念一遍。雖然你已經不當老師好幾年了,但文字功底應該還在,寫不完不準走。
」我感覺很痛快,心中的陰影已經被掃除了大半。
班主任看我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狠戾,隨后又變得正常起來,他問我:「如果我寫了,今晚的一切,就當沒發生過,是不是?」
我拿起那兩張 A4 紙,撕了個粉碎,用牙縫里的聲音,擠給了他一個字:「是。」
班主任也夠能屈能伸,跟服務員要了筆和紙,去隔壁的一個空房間寫檢討去了。
事情完成了大半,有幾個同學表示要離開。
雖然我感覺,待會兒班主任念檢討的時候,人少了不太好,但我也不能攔他們。
我端起酒杯,跟每位來參加聚會的同學道歉:「同學們,對不起,借著這次聚會,掃了大家的興。當然了,不管你們是否原諒我,我都要表示表示。我希望大家每人給我一份收貨地址,我送大家每人一塊蘋果手表,聊表歉意。對不起大家了!」
同學們的臉色普遍緩和下來,一邊說我太客氣,一邊留下了自己的收貨地址。
就連王紹兵也不再裝死,從地上爬起來向我敬酒。
14.
同學走了一大半,最終留下來等待班主任念檢討的,只剩下了七個人。
我們七人在推杯換盞之際,聊起了過往一些美好的東西。
盡管是酒后散德行,但當初美好的印記依然若隱若現,我竟然有些感動。
張健提議,讓我們共同再唱《同一首歌》:「鮮花曾告訴我,你怎樣走過……」
一曲下來,童年再現,好像真的一樣。
班主任寫完檢討回來了,朗誦得情真意切,我竟然有些不忍心。
等他念到一半,我揮手制止了他,這事兒就翻篇吧。
班主任停下,直接離開了房間。
但是,在他出門的那一刻,他回過頭來,與我短暫地四目相對,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絲怨毒。
我突然有些后悔,為什麼要心軟?為什麼不讓他念完?
人不狠,站不穩,婦人之仁要不得!
這個人生信條在我的生活中多次應驗,我們終將會變成自己小時候曾經討厭的那種人。
15.
臨聚會結束前,我去衛生間放水。
走出衛生間的時候,突然發現周禮然在洗手池旁邊等我。
她點了一根細長的煙,抽了一口,透過彌漫的煙霧,我仿佛看到她的臉龐單純中帶著滄桑。
「你在這兒干什麼?」我問她。
她顯然已經醉了,杏眼迷離地問我:「百川哥哥……你好 man……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談個戀愛……如果,你沒有女朋友的話。」
我有些心動,一瞬間,就心動了一瞬間。
「你醉了。」我攙著她,往回走。
「我……沒醉,我那個方面,是清白的……如果你覺得小時候,我舉報你……我不仗義……我錯了……你可以懲罰我,狠狠地懲罰我,我什麼都愿意……如果你愿意和我談戀愛,哪怕是不清不楚的戀愛,我愿意……」
「再說吧。」
16.
臨回北京前,被班主任侵占過宅基地的,老家的鄰居老伯突然找上了我。
不知道他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得知自己的宅子被丈量得少了 60 平,問我有沒有證據。
其實,證據我有,但我既然已經答應過張健不追究他,我再出爾反爾,就很不好。
老伯看我很「糾結」,說他自己打光棍兒五十年,父母早逝,孤苦無依,希望我能幫幫他,我破防了。
我寫了一個電話號碼,告訴老伯,這位是省城的一個律師,是我非常好的朋友,你去省城找他,到底能不能拿回自己的權益,我就管不了了。
17.
大約四個月后,我聽說掃黑除惡小組進駐了我們縣城,張健和他的父親因為拆遷等問題,進了監獄;
而張老師的兒子,剛剛相親談妥了彩禮,準備結婚的時候,因為家里少了一套房子,被準兒媳退了婚。
我內心五味雜陳,唯一讓我感到慶幸的是,四個月以來,我再沒有做過噩夢,也在公司的提案會上重拾了信心……
周禮然端著切好的一盤火龍果,走到我跟前,輕聲問道:「百川哥哥,想什麼呢?」
「在想我們不清不楚的……愛情?」
「討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