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直厭棄我自己,好像又拖累了鐘聿。
本來生活已經開始好轉了,因為我,好像眼前又蒙上了黑霧。
看不到前路,也沒有退路。
裴遇和鐘聿是校友,比鐘聿還小一歲。
在鐘聿兼職掙醫藥費的時候,都是裴遇在陪我。
給我蒼白的人生,注入一道陽光。
他每天變著花樣給我講笑話,或者念書給我聽。
我為了不讓他們倆擔心,每天臉上都掛著笑容。
鐘聿甚至想休學照顧我,被我強硬地拒絕了。
我摩挲著手里的平安扣。
這個平安扣是鐘聿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希望我能歲歲平安。
這麼多年,我也一直都沒摘下它,除了進醫院的時候。
如今它已是傷痕累累,到處都是磕痕,就像我短暫又殘缺的一生。
「鐘聿,我疼,想抱抱。」
這是在家散了以后,我第一次對鐘聿撒嬌親近。
他驚喜又激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慢慢傾身向前,給我一個擁抱。
我緊緊回抱著他,無聲告別。
后來我騙過所有人的視線,偷偷跳河了。
再次有意識,就是看到沈青青。
鐘聿一直拿著平安扣在等我。
回家嗎?
我哪里還有家。
我就是一個誰都不想要的麻煩。
我泣不成聲:「鐘聿,我沒有家了。」
16
鐘聿滿臉心疼,想抱抱我,卻穿過了我的魂體。
我和他都愣住了。
低頭看了看已經快要透明的魂體,我自嘲一笑。
我心里有一種預感,我快要消散了,真正地消逝于這個世界。
此時黑暗里突然沖出來一個人,在我還沒看清楚的時候,他一把將我撈進懷里。
久違的、熟悉的清冽味道。
在無數個醫院的日夜里,和消毒水格格不入的味道。
不管是生前和死后都讓我安心無比的懷抱。
「你這個騙子,你還想去哪兒?」裴遇質問我,「你有別的狗了?」
我哭著搖搖頭。
自始至終,我都只有他一個人。
「答應和我在一起的,怎麼不作數了?」他松開我,用控訴的眼神緊緊盯著我。
我被看得心虛不已。
生前,決定跳河那天,我憑著乖巧懂事的形象騙過了所有人,卻被裴遇逮在了半路。
沒有鮮花,沒有特別布置好的場景,就站在人聲嘈雜的回廊,裴遇問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語氣樸素卻真誠,平常得好像吃飯一樣,卻令我心慌意亂。
可我只想著趕緊把人支走,于是胡亂答應下來。
打發他去買花來重新告白。
后來,所有的前塵往事一并被我忘了個干凈。
卻又再一次和裴遇糾纏在一起。
我哭自己軟弱無能,忘恩負義;哭人鬼殊途,思念成疾。
「對不起。」
裴遇心疼地擦了擦我的眼淚,重新將我擁入懷里:「哭什麼,知道對不起我就趕緊回來。」
我疑惑抬頭:「什麼?」
「你沒發現我能抱住你嗎?」裴遇頓了頓,「你還沒死,只是離魂了。」
17
原來那天裴遇走到半路,發現不對勁,及時返回來找我。
于是我又被他救了一次。
可是因為缺氧時間過久,導致腦神經及腦細胞永久地損耗,呈持續昏迷的狀態。
也就是植物人。
「那為什麼只有你能觸碰我?」
裴遇揉了揉我的頭發:「因為體質原因,從小能看見那些東西,我就拜了個師父,現在算半個術士,自然有我們的法子。
」
我點點頭,不欲追究細節。
「那你為什麼一開始裝作不認識我?」我繼續追問。
「你不記得我了。」
裴遇的聲音里滿是難過,「我貿然表明身份,你會逃得更遠。」
我咬唇,低頭,有些愧疚。
那麼久的相處,他很了解我。
裴遇在害怕,害怕我沒有求生的意志。
害怕我永遠躺在病床上,醒不過來。
所以我以植物人的形態躺在療養院那麼久醒不過來,是我打心里的抗拒,根本不想再活著。
可裴遇和鐘聿用他們的方式在極力地挽留我。
沈青青當初說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線吊著我讓我無法消散,我想大概就是因為他們。
「小騙子,回來吧。」裴遇用小拇指勾著我的小拇指,聲音低低地請求。
我的心軟得一塌糊涂。
經此一遭,我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我以為的解脫救贖,相反讓愛我的人陷入了更大的悲痛之中。
我勾著他的手指晃了晃,回應他:「好。」
裴遇輕舒一口氣,慢慢朝我湊近,我閉上眼睛,等著親吻的降臨。
「咳咳。」鐘聿輕咳一聲,臉色很是不好。
都怪剛剛太陷入情緒,我忘了旁邊還有鐘聿和一臉看戲的沈青青。
我的臉一下臊得通紅。
被打斷了親吻,沈青青在一旁氣鼓鼓地直呼可惜。
我轉頭看她,明明有很多的話想說,卻是沉默良久。
沈青青笑起來,露出甜甜的小梨渦:「別擺出這副鬼樣子,既然有活著的希望就一定不能放棄。」
聽到這句話,我再也繃不住,眼淚滑落。
只有我和她知道這句話有多沉重。
18
我只聽沈青青講過一次生前的事。
她和鄰家哥哥程安景一起青梅竹馬長大,在所有有關青春的記憶,她都只有程安景。
青春懵懂的十幾歲,他們許下最真摯的承諾,在櫻花樹下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