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死,可不知怎麼的,我就是那麼做了。」我說的這些話,不知道對他更殘忍,還是對自己更殘忍,「我太餓了,就隨手抓一把沙土石頭往嘴里塞。被救之后,醫生看著我的胃都流了眼淚。」
顧策渾身發抖,我已經不想去看他的表情了。
「如果我不是地震里的那個人,你對我做了這些事,還會有愧疚嗎?」
「顧策,你根本不是林策。他那麼好的人,不會對任何人做出這種事。」
25
償清完債務,我打包好行囊,去了我很早之前就憧憬的一座城市。
昆明,聽說四季如春,有很漂亮的濕地公園,生活也很便利,適合我這種怕冷又怕熱的人。
過去我留在故土的唯一原因,是于湉。
媽媽走了,長姐如母,我有義務照顧好她,至少要供她讀完大學。
我其實真的很討厭那里。
從小到大,沒有多少美好的回憶。
唯一的林策,也不復存在了。
顧策自從那天之后,再也沒有來打擾過我。
于湉給我打過電話,她倒是沒有罵我,也沒有發脾氣,只是一直哭,細細密密的哭。
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委屈難過的時候才會找我。
我說了一句以后照顧好自己,然后就掛斷了電話,將她拉入了黑名單。
到了新的地方。
要好好生活啊。
玲玲。
26
在昆明生活了三個月之后,我收到了一份來自故土的快遞,是一個木質的小盒子。
里面放著一把鎖和一把鑰匙。
上面寫著顧策和于湉的名字。
天宙山的鐵鎖橋上有成千上萬把鎖和鑰匙,他真的去一個一個的分辨,找了出來。
我盯著它們看了幾秒,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這之后,又斷斷續續有很多東西寄過來,有溫養腸胃的中藥,治療耳疾專家的介紹信,或者是一些異國他鄉寄來的紀念品,其中不乏珍品,還挺值錢的。
我就當是他報恩了。
許多年后,我從過去的朋友那里得到消息。
顧策把那家咖啡店盤了下來,說要等一個人。
時隔那麼久,我才知道顧策當時沒有回去找我的原因。被解救后,他的父親第一時間把他帶回了擁有更好醫療資源的大城市,在病情穩固一些之后,又帶去了醫療技術更發達的國外,把他的姓氏改成了顧姓。
在那之前,他一直是和他母親姓的。
等我知曉這一切的時候,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家。
望所有人,愛人之前先愛己。
番外——顧策
天空灰蒙蒙的,是下雨的前兆。
雙十一過后,我推車里的快遞堆得跟小山似的,搖搖欲墜,我小心翼翼地推著它們往家走。
結婚兩年,我懷孕六個月了,肚子有了明顯的隆起。
丈夫去了外地出差,我陰雨天腿疼的毛病還在,一個人多少有些吃力。
走著走著,推車最頂端的紙箱啪嗒掉在地上。
我嘆了口氣,扶著腰艱難地屈膝去撿。
一只修長的手先一步替我撿了起來。
我順著來人的胳膊往上看,禁不住一陣訝異。
竟然是顧策。
他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眉眼身形如初,只是曬得黑了些。
雷聲轟隆隆的響,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他眼神一變,抽出放在推車邊緣的傘,迅速撐起來架在我的頭頂。
「擋好雨,我替你把快遞推回去。」他低聲說。
我琢磨了一下,沒有拒絕。
大雨很快把他渾身上下澆得像落湯雞,顧策默不作聲地推著推車,他身上這牌子我多少是認識的,一件襯衫,比我這一車快遞加在一起都貴。
我好心想分他一點傘,被他偏頭躲開了,「顧好你自己。」
我恍惚了一下。
不過五年未見,他也才不到三十,竟然有了一點白發。
進了電梯,他遲疑了一下,試探的問,「我可以幫你送上去嗎?」
我摸著肚子點點頭。
他松了口氣,眼睛亮了起來,幫我把快遞運到房門外,又一個個將搬進玄關,最后將推車折疊收好放在一旁。
無事可做之后,他的背影有些僵硬,半晌才回過頭來看向我,嘴唇囁嚅著大概是在醞釀告辭的話。
我看見他手上蹭了一塊黑色的污漬,「要不要去洗個手?」
他愣了一下,連忙點點頭,「好。」
我給他指了洗手間的位置,「你隨便拿條毛巾擦擦頭發吧。」
出來后,他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并沒有拿毛巾擦。
他站在我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手足無措,小心翼翼地問我,「耳朵好點了嗎?」
我笑了一下,把另一只耳朵偏向他,「你剛剛說什麼?」
他神色有瞬間的崩潰,很快調整好,有點艱澀地對著我笑,「沒什麼,我可以請你吃飯嗎?」
我思索幾秒,點了點頭。
我們去了一家私廚,他挺會挑的,這是我家附近味道最好的。
等菜間隙,我開口,「你腿怎麼了?」
其實從剛才我就發現他的左腿有些不太靈活,雖然不明顯,還是被我察覺到了。
他沉默了會兒說,「前兩年 A 城地震我去做了志愿者,救人的時候遇到了余震。」
噢。
我突然想起來他到底哪里變了。
是鋒芒。
他身上的鋒芒好像都一寸寸收斂了起來,連帶著還有類似生機與朝氣的東西,也仿佛從他身上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