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策蒼白的手指動了動,他歪頭看向我,「你做過噩夢嗎?」
「聽甜甜說,地震發生后你失蹤了,你們的媽媽是在去找你的路上死的。」他低聲道,「這麼多年,你會感到愧疚嗎?」
我失蹤了……
原來于湉是這麼告訴他的。
「我有什麼可愧疚的。」我笑了一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恨她呢。」
「恨她生了兩個女兒,卻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恨她在地震之后選擇帶妹妹走,任由我躺在那里自生自滅。」
「我那麼努力地想活下去,是想再見到她時,讓她看到我滿身瘡痍,看到我被石頭壓傷潰爛足以見骨的腿,看到我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樣子。
我想看到她對我內疚,悔恨。
我甚至希望我的腿就這麼爛了,再也不會好,這樣她才會一直記得她對我做過什麼。
我想她抱著我說,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我想當面指責她的偏心,明明我也是她的女兒,為什麼從來只對妹妹好。
我想告訴她,我好委屈。
可是她就那麼死了。
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我的心臟明明一片冷漠,可喉頭卻抑制不住的哽咽。
顧策許久沒有說話。
半晌,他抽了張紙巾給我,輕笑,「該有多委屈啊,連哭都不會了。」
他說,「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
我對上他的視線,恍惚間,我竟像是看見三年前那場地震后的他。
狼狽,但帶著一絲溫柔。
我內心很清楚。
類似的經歷,最直白的真誠,將我傷的最深的部分挖出來給他看,才能打動他。
我裝出不知所措的樣子,撇開臉。
那道視線望了我很久,才收回。
18
自那晚之后,妹妹對我的態度就明顯有些回避。
她在家的時間越來越短。
即使在家,也不和我說話。
在我開口的前一秒,她就會背過身把自己關進房間。
她開始心虛了。
周六傍晚,有人敲門。
是顧策。
他站在門口,眸光復雜的望著我。
「于湉不在。」我說,「她沒告訴你嗎?今天要給一個小朋友補課,不過看時間也快回來了。」
他嗯一聲,「我能進去等嗎?」
我猶豫了一下,側身讓他進來。
之后我就沒再管他,自己進了廚房繼續做飯。
新的砧板在上面的櫥柜,我踮起腳,奮力伸手去夠。
一只手自我身后伸了過來,越過我的頭頂伸進柜子里。他個子高,很輕松地就把砧板拿了出來,放到我面前。
我沒想到他會幫忙,頓了一下,才拿起來在水龍頭下沖洗。
顧策站在我身后,突然開口,「我今天和你高中時期的老師聊到一些事情。」
我一滯。
他說,「放心,不是那個人渣。是我小姨,教過你所以記得你名字。」
「她知道里面有隱情,但是當時基于一些原因沒能在你被冤枉時站出來,一直覺得很愧對你。」
隱情?原因?
我內心嗤笑了一聲。
三天前,我在街上偶遇了那位女老師。
她的確對我心存愧疚,我約她喝了杯咖啡,不經意的提起顧策是我如今的妹夫,也是我公司老板的朋友。但他因為我高中時的名聲,不喜歡我,我的工作也因此出了問題。
果然,她就自己跑去替我解釋了。
「什麼原因?」我順著他的話問。
顧策遲疑了一瞬,「她和那個物理老師……有過婚外情。」
我心知肚明,卻還是裝出低落的樣子,陷入沉默。
他也沉默。
屋子里只有我在砧板上切肉的聲音。
「腿摔得痛不痛?」他忽地再次出聲,「爬天宙山那次。」
過去這麼久了,他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是覺得愧疚了嗎?
我禁不住扭頭看了他一眼,過了幾秒才道:「已經不痛了。」
傷口結痂,成了疤。
他微微垂目,「對不起。」
這句道歉,比在于湉面前那次的誠懇得多。
但已經遲的不能再遲了。
「發地震的時候,你的腿是怎麼傷的?」
顧策不知何時離得更近了一些。
我手一顫,鋒利的菜刀切在指背上,鮮血登時流了出來。
我捂住手,弓起身子,背對著他,深呼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出去吧……」
我清楚的知道,顧策是暈血的。
客廳的電視柜上有急救箱。
我捏著手指快步走過去,鮮紅的血滴了一地,顧策也跟了過來。
我嗓音發緊,「你不要看……你把身子背過去就好了……」
顧策沒說話,他抽了很多紙巾包住我的手,然后打開急救箱,從里面找到無菌紗布按壓住傷口。
「你切的是生豬肉,菜刀上有很多細菌,我們去醫院吧。」他臉色有些發白,但始終替我捏著傷口。
我疼得吸了口氣,點點頭,「好。」
去醫院做過清創處理,醫生說傷口不深不需要打破傷風。
顧策沉默了一路,在走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刻,低聲問,「你是怎麼知道我暈血的?」
他終于問出口了。
19
回到家,于湉已經回來了。
我很了解她,她在看見我和顧策一起進門的時候,臉上和身上的肌肉瞬間繃緊了。
她很快放松下來,溫和的,帶著一些疑惑和探詢的問,「你們去哪里了?」
我舉起包著紗布的手,語氣十分平淡,「顧總本來想在家等你的,結果我切肉的時候傷了手,他就送我去了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