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嘗試追趕了幾次,急促之下,不小心摔了一跤。
還好摔得不重。
我站在臺階下方,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算了。
一個人看看沿途的風景也不錯。
走走停停,臺階上端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顧策。
我一愣。
他眼神清淡,「你妹妹想吃這里賣的烤腸,我回來替她買。」
他還真是寵她啊。
我扶著膝蓋彎下腰休息,「嗯。」
他的視線在我左腿上凝睇片刻,「我們上去找她吧,時間長了,我怕她等不及。」
他明知我有腿疾,走路的速度卻仍然沒有減緩。
我甚至覺得,他是故意走的這麼快的。
我跟的吃力,左腿站立不穩,腳下一滑,膝蓋重重地磕在了石階上。
我眉頭緊皺,癱坐在地上抱著腿「嘶」了一聲。
顧策這才扭頭看向我。
他慢慢朝我走過來。
跟發現于湉生病時的緊張擔憂截然不同。
他在我身側站定,伸出手,「要不要我扶你?」
我沒吭聲,自己支著臺階忍痛站了起來。
我穿得是長褲,看不出傷口怎麼樣,只感覺膝蓋和小腿火辣辣的疼。
顧策,你最好不要后悔。
「不用,繼續走吧。」
他微微抬眉,沒有再說什麼。
這次好不容易良心發現,步子邁得終于沒有那麼快了。
十多分鐘后,我們走到半山腰。
于湉正在小攤子前挑挑揀揀。
她舉起一把精巧的心形小鎖,笑吟吟的,「顧策,我們去掛同心鎖吧?」
顧策望著她手里系著紅繩的小鎖,眸光沉浮,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嘴角泛起笑容,「好。」
相傳情侶在天宙山的鐵索橋上掛好同心鎖之后,要將鑰匙遠遠扔掉。
如果兩人想分手,必須在千萬把鑰匙之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把鎖解開。
否則將再也得不到自己愛的人。
顧策,希望這就是你真心想要的。
13
寺廟內,我和于湉上香,磕頭,拜佛。
顧策站在我們身后,抬頭望著寶相莊嚴的佛像。
他不跪不拜。
仿佛已經沒有了在意的事物,和想要為之祈禱的人。
他如今的樣子,冷漠,嘲諷,漫不經心。
已經讓我想不起地震中的那個青年的樣子。
14
一周后,我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手頭的工作還剩很多,我揉了揉太陽穴,正想去接杯咖啡提提神。
忽然接到妹妹打來的一通電話,「姐,顧策不見了……」
她的聲音很慌張,「我聯系了他好幾個朋友都不知道他在哪,手機也關機。你能不能回來幫我想想辦法……」
我看向屏幕上的日期,驀然想起,今天是他媽媽的忌日。
和被拋下的我不同。
他媽媽是為了保護他死的。
十二歲那年,他的幼稚貪玩致使了一場本不該發生的車禍。
被卷入車底的前一秒,媽媽把他牢牢護在身子底下。
自己卻因頭部遭受重創,當場死亡。
她的血流到了他身上、臉上,把他的衣服染紅了一大片。
那時顧策告訴我,他活著的每一天都充滿負罪感。
每當他媽媽忌日那天,他都會回到車禍發生的位置呆上一整天,腦海里重復播放那時的畫面。
如果當時他沒有亂跑,沒有去撿滾到馬路上的彈力球……
他的命是拿他媽媽的命換來的,他不敢死,可是活著也不好受。
他覺得自己這樣齷齪又無恥的人,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安慰。
可終歸還是幻想著有人能站在他身后,輕輕拍一拍他的背,哪怕什麼都不說。
這件事情,他從來沒有對別人提起過。
除了我。
我握緊手機開口,「你問問顧策的朋友,知不知道他當年和他媽媽出車禍的位置。」
于湉愣了一下,「……好。」
我們三個人圍著案發地附近找了一圈,最終在路口找到了顧策。
時隔這麼多年,周遭的環境已經產生了許多變化。
而顧策的神情卻讓我覺得,他仍是十幾年前那個無措的孩子。
他孤零零地立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連背影都透著迷茫和脆弱。
于湉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快步走過去,紅著眼圈抱住他,
顧策低頭看向她。
路燈下,他們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親密無間。
「你怎麼知道的?」他低聲問。
于湉怔了一瞬,低下頭,聲音里有絲不易察覺的僵硬,「我聽你朋友提起過你媽媽的事情,你今天又剛好失蹤了,所以我想到你會不會在這里……」
顧策揉了揉她的頭發,沒有聽她繼續說下去,「嗯。」
于湉,你到底還是撒了謊。
17
沒有想到的是。
顧策不愿意和她走。
他說,「讓我一個人靜靜就好了,手機只是沒電了,我沒有故意不接電話。」
「可是……」
「只有今天而已,讓我自己在這里待一會兒。」
「顧策,你本來就病了……你應該在醫院里的。」于湉有些著急。
他的朋友也跟著勸,「對啊,阿策你就聽話吧。」
今天的顧策,的確有些異常。
有細密的雨點落下來。
顧策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和我們上了車。
他的視線始終望向窗外。
沒有看我們任何人。
回到病房,他的朋友先回去了,于湉去外面給他買吃的。
他應該一天都沒有進食了。
我坐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