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東東沒等她說完,掛了電話,本想調整下面部表情再回到孟芮身邊,可一轉身看到她正注視著自己。她下意識的眼神閃躲,剛好被孟芮捕捉到了。
“怎麼了?”孟芮問她。
尚東東走過去,坐到她旁邊,摟住她肩膀,醞釀了一會才說話:“芮,慕嵐爸媽發生了意外。”
“什麼意外?”
“不知道,但人沒了,兩位都沒了。”
【12】
秋來早了,門口打個來回都要添件衣裳,添了卻也還是一身的蒼涼。
孟芮買了幾團淺灰色的毛線,照著視頻教程學織圍巾。她想著等初冬孟光玨生日,她就送給他一條圍巾。
慕嵐父母去世兩天了,各大媒體的各大版面全是這一信息.兩夫妻生前如何寬厚待人的事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消費。很多人并沒有聽說過他們,卻仍然在朋友圈里慨嘆和遺憾,造成一種全民哀悼的假象。最應該被安慰的慕嵐從事發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全是大家在猜測,他多難過。
慕嵐被領養的消息也是在這期間被曝出來的,因為有社會地位在手,所以這些言論對他還算友好。通稿中不乏‘慕嵐對于養父母的教養之恩,以慕嵐國際為報,是最有重量的感恩’這些評價。
也是,慕嵐最值得公眾津津樂道的,就是他純靠自己。
孟芮突然想到了慕嵐,這一走神,毛衣針扎破了手指頭,指腹冒出血珠。她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拿紙,卻不小心打翻了感冒藥,褐色的液體順著玻璃桌邊流下來,滴了一地。
她抽出兩張紙,先擦了擦桌上的藥,接著是地上的,最后才輪到手指。
興許是后勁兒來了,剛還不覺得,現在有點疼了。她沒心情織圍巾了,翻箱倒柜找出一盒創口貼,貼好無知無覺地走到了窗邊。
外頭下雨了,而今天是他養父母的葬禮。
*
慕嵐養父母的葬禮在錫蘭陵園舉行,簡簡單單,現場只有生前幾位老友和慕嵐自己。
陵園方面問慕嵐要采用什麼方式送二位老人離開,當時選項里有保留骨灰。他拒絕了,選擇不留骨灰,然后親自撒在了養父母相遇的長江以南。
養父母沒什麼財產,最值錢的就是那套老房和房里幾百本藏書,那些書慕嵐看了大半,說實話其中有些道理,跟養父母教給他的南轅北轍。
現在人走了,書留著也沒用了,他就想著送到圖書館。
程菓聯系到汞州圖書館時,是孟芮接的電話。當時她剛回完謝韜的微信,謝韜和郁子植要請她吃飯,說是感謝她先前邀請他們參加聚會。
“我們老大有一批書想捐給圖書館,跟你們館長打過招呼了,你們館長說跟您聯系。”程菓說。
明顯是沖她來的。正常情況下,她既然不打算跟慕嵐再有牽扯,而謝韜和郁子植還等著她收拾,她應該推脫給其他人,但嘴沒聽使喚:“嗯。”
程菓那頭的語氣有點如釋重負:“那這樣,我給您把地址發過去。”
電話掛斷,孟芮才有些后悔。
可也沒那麼后悔。
【13】
慕嵐養父母家在西城一個老小區,只有六套別墅,就有一套是他們家的。
別墅前后兩個院,前一個載著樹,后一個種著花。
孟芮到時是傍晚,天快黑了,恰逢天氣不好,還吃了幾個雷。
閃電照亮了院前一個折掉的藤木秋千,秋千上頭是棍棒敲打過的痕跡,看得出來使用它的主人很淘氣。
她站在門口,正要敲門,門從里打開,慕嵐穿著一身居家衣裳,看著她。
她匆匆一眼掃過他的臉,說:“我是來清點捐書的。”
慕嵐讓開到一側,允她進門。
孟芮邁進門,慕嵐把門關了。
孟芮轉過身,慕嵐已經走到她跟前,他沒有停下,要上樓:“書在樓上。”
孟芮遲疑了一下,跟上去,進了門。
慕嵐把書架最頂層的箱子搬下來,打開,戴上手套,拿了一本保存良好的書遞給孟芮:“都是善本,還有幾箱。這一箱是孤本。”
孟芮本來要接,看到自己沒戴手套,又把手縮回去。
慕嵐把書放下,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遞給她。
孟芮看桌上也沒第二雙了,就接了過來。這手套上還有他的手溫……雖然這麼想有點奇怪,可她要戴他的手套,總不會是平靜的。
接下來,慕嵐給孟芮把古籍一一做了介紹,孟芮一一記錄在她的筆記本中。那筆記本的封面上用紅色的筆寫了兩個字母:ML。
這番工作,不知不覺就到半夜了。
兩個人經歷過孟芮的單向喜歡、慕嵐的不予回應,后來各奔東西,本以為這已經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沒想到又陰差陽錯的睡在了一起……
孟芮隨這些天不斷回憶,找回了一些片段。她記得,慕嵐進入她的時候,她叫了。這麼羞恥,她真做不到毫無情緒起伏的跟他待在一個空間。
可煎熬之所以是煎熬,絕大多數原因是顛覆,而顛覆就是說,曾經向往。
向往過的東西,都是很喜歡的東西。
外頭打了半宿的雷,這會兒終于來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