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心中生惑,卻沒有多問。
三日前,沈妤去寺里接燕祁的時候,又看見了那僧人。威顏凜凜,好似不聞人間煙火,絲毫不見那日對瘋娘子流露出的溫柔面貌。
「靜空師父。」沈妤朝他拜了拜。
靜空溫淡地合掌點頭,不發一言。
沈妤很快就把這些事拋之腦后,直至一日燕祁帶著她出去吃喝玩樂,恰逢樓上有人在拋繡球招親。
沈妤看了看喧囂的人群,又仰頭遙望樓上披著面紗的姑娘,側頭問燕祁:「你還愛看這種熱鬧呢。」
燕祁朝上指了指:「你可知她為何披著面紗?」
「這樣朦朧又神秘,連我都想接繡球來看看真容。」
「她當年初次拋繡球的時候,可沒顧得上什麼神秘不神秘的。」
沈妤困惑不已:「你又看見了?還有,初次拋繡球是什麼意思?這是第二次?為何有第二次?」
「這娘子姓李,那次你在銀杏樹下受驚,就是她所為。」燕祁停住了。
沈妤搖了搖他的手臂,嗔道:「賣關子算什麼本事嘛。」
被她這樣一求,燕祁才繼續道:「她第一次拋繡球時,接繡球的就是她心儀的男子。」
沈妤想了想,問:「這男子后來死了?」
「在她心里,和死了差不多,」燕祁精準地攝住人群中的某個方位,「這樣稱心如意的喜事難逢,可就在即將修成正果的時候,那男子因家中變故,棄了未婚妻不顧,遁入那空門去了。」
沈妤蹙眉道:「按理說,這男子所為情有可原,可我若是李娘子,定不肯原諒他,而且還要罵上一句負心漢。」
燕祁對沈妤說:「李娘子的反應確實同你說的一模一樣。
」
沈妤用嫌棄的眼神看著他,道:「都怪你們這些男子,總這樣不靠譜。」
燕祁清咳一聲。
「面紗面紗,你還未說清楚緣由。」
「李娘子一病不起,如今家中連棺材都打好了。聽說面容枯瘦蒼白,如同活死人一般,胭脂都遮不過去,只能用面紗擋著。至于這招親,是因為她得了失心癥,許多事都不記得了,連曾經招過親也不記得,她現在心心念念的,還是要拋一次繡球,好讓這姻緣索落到心悅的梁家少爺身上。」
沈妤不禁問:「你為何頭頭是道的?」
「你還記得三天前,你去寺里接我,有位叫靜空的僧人正在給我講禪嗎?」
沈妤捂著嘴,再慢慢放下,道:「本尊啊。」
燕祁搖頭:「梁三郎兩年前就游歷四方去了,靜空是他的徒兒,李娘子常常在寺里驚擾路人,次次都是靜空出來周旋,我問起緣由,他也沒什麼可瞞的。」
沈妤聽明白了,又是一個無處覓得安全法的故事,「這親是能再招一次,可梁三郎往哪里再找一個啊?」
燕祁示意沈妤看向他先前看向的地方。
沈妤看見了一個身披斗篷頭上戴帽的男子。
她頓時反應過來:「靜空來了?」
「他靜空親口對我說,能圓了臨終者的心愿,也是積德布善的事,況且是師父故人,他理應來這一趟。」
說話間,繡球在眾人矚目中被拋了下來。
乘著一片喝彩聲,靜空接住了繡球。
靜空接住繡球的那一刻,轉過身來,朝著上樓的方向緩緩走去,因為離近了些,所以沈妤也看得清了些,從不沾凡塵的靜空,此刻正微微笑著。
她揪住燕祁的衣裳,輕聲問:「如果是梁三郎還在寺里,他會不會親自來一趟?」
「凡念已清的人,來或不來又有什麼兩樣?還不如像此時一般,由靜空來送她一程。靜空所念想的,到底純粹。」
沈妤扁了扁嘴:「好吧。」
「你別不高興,」燕祁揉了揉她的臉頰,安慰道,「這始終是他人命數。」
沈妤看著漫天彩帶,忽然生出一個主意,她拍了拍燕祁,說:「我這是頭一回看別人拋繡球,明天我也站樓上,你就站下面,等我把球拋給你,然后你也要裝著很高興的模樣。」
「你若想玩繡球,只能站在府里的小樓上,再把繡球拋下來,直接落我手里。」
沈妤不高興地問:「為何?」
「我信不過你,你手一抖,砸別人頭上,我還得殺個人。」
沈妤睜大眼睛,驚訝道:「你不會是認真的吧?要不得要不得。」
「所以,你明天還要站這上面拋繡球嗎?」
沈妤連連擺手:「不了不了。」
燕祁順勢牽過她的手,穿過人群往外走。
「去哪?」
「買繡球,回府里拋。」
「好耶。」
「還有,繡球落我手上的時候,我可不用裝著才高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