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些難過的,孩子在我肚子里呆了那麼久。
我曾感受過他的存在,但是卻不能讓他到這世上看一看。
皇帝為了安撫我,賜下了許多東西,我卻清楚這是在提醒我,我的悲傷該到此為止了。
我雖然看著受寵,卻不是皇帝心尖上的人,沒了的孩子也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庶子。
一個沒有價值的胎兒和娘家是二品金吾將軍、超一品國公府的嬪妃,孰輕孰重?
于是我收拾好心情,重新進入眾人的視野。
宮里常有關于我的傳言。
說我果然是小娘養的,小產之后還能沒事人一樣的去侍寢。
說我的孩子本來就生不下來,故意嫁禍給麗嬪。
說我是想引起皇帝的憐惜,假孕爭寵而已。
謠言很多,聰明人不會信,但蠢人會,比如我們的麗嬪高情。
聽到流言之后便氣勢洶洶的沖到頤和軒對著我就是一頓正義凜然的指責,什麼冷漠、惡毒、不擇手段。
為了爭寵,不惜用肚子里的孩子陷害她,這就是她腦子里想的。
反正話里話外倒是說的她自己干干凈凈,可憐兮兮。
同我那長姐未落水前的惡心愚蠢如出一轍。
14.
若不是高情來鬧,我都有些記不起我為什麼將長姐推落水了。
阿娘被扶正的那晚,我擔心長姐思念嫡母,準備去安慰長姐。
還沒到長姐的院子,就在游廊盡頭聽見長姐的丫鬟說是阿娘害死嫡母,說我日后也會害死長姐。
長姐是怎麼說的來著?
好像是說賤人生的小賤人,給再多好處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我急急的想前去和長姐解釋。
我想告訴長姐,不是我阿娘做的,可長姐只是伸手將我推進荷花池。
我措手不及,慌亂之中伸手將長姐也拉了下來。
長姐嗆了兩口水暈了過去,我掙扎地爬起來,費力地將她也帶上了岸。
她醒來之后,顛倒黑白,和爹爹說是我置她于死地。
人心太深了,荷花池太淺了。
愚蠢的人都不長記性,高情非要來我面前張牙舞爪,我定是要好好招待她的。
喚來貼身丫鬟善枝,輕輕同她吩咐。
高情父親金吾將軍高介為人謹慎,雖然功高震主,但卻讓人抓不著把柄。
皇帝的煩惱,我便來幫幫他。
高情從我宮里離開的第十天,出事了。
麗嬪準備送給淑妃的生辰禮,那尊漢白玉雕花樽突然變紅,而后裂開。
內壁顯著士子慘死,讀書何用,南北不平,天子無德。
宮女內侍們瘋傳,皇帝勃然大怒。
大禍開場。
15.
長姐又進宮了,她質問我:「高情宮里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我放下茶盞望向她,有些好奇,她是真的想從我嘴里聽到回答嗎?
「長姐,禍從口出,沈家擔不起這個罪名。」
善枝適時的給我換上一杯熱茶,我抿了半口,這龍井比起陽羨茶還是少了些特別。
就沒有漢白玉上的粉末沾到了熱氣,就會發紅爆裂的那種沖擊感。
「你就因為高情不小心推到你流產,你就要狠毒的陷害她,陷害高家?那麼多條人命!」長姐眼睛通紅的望著我,是正義的申討。
我腦仁有些疼,與不講理的蠢貨講理簡直比流產都痛苦。
「沈昭,我再說一遍,禍從口出,沈家擔不起這個罪名,不論你從哪聽來的謠言,出了這頤和軒,你多說一個字,死的不會是我,而是父親,是沈家。
」
江南文風頗盛,所以歷來春闈榜單,都是江浙淮一帶學子的天下,太祖為平衡南北差異,定下南北榜,也就是三年輪換一次的南北士子入榜名額。
今年有人挑動北地士子鬧事,錦衣衛控不住場面,死了十幾位士子。
為平息讀書人的怒火,朝廷加開了一屆恩科。
此事鬧得頗大,牽連上的官員不是撤職就是查辦。
我不懂長姐在這湊什麼熱鬧,是嫌阿爹活的太久嗎?
她沒想過,阿爹不在沈言還算是官家子弟嗎?還有前途嗎?
16.
高介全家流放,高情、淑妃打入冷宮。
長姐果然仗義,求了秦王出馬,保下高家。
她這是與人有舊,施加于仇。
高家原本可以留下一些活口,現下怕是流放途中皇帝會整整齊齊的送走他們。
秦王保下高家,典型的結黨營私。
哪朝的皇帝都不會容許皇子勾連有兵權的將軍。
也不知長姐付出了什麼,秦王才能如此豁得出去。
真的是為愛發瘋嗎?
高情入冷宮,我去送了送她。
憔悴蒼白顯得十分惹人憐愛的高情,讓我有些可憐她了。
所以我告訴了她,是長姐求情,讓高家死絕。
不能讓高情到了下面胡亂告狀,人總要在死之前明白一回。
高情揪緊胸口的衣物,模樣痛苦至極卻又肆無忌憚的笑起來:「是我蠢,哈哈哈哈,是我蠢,父親,母親,大兄,小叔,是我對不起你們!」
隨后猛地撞上一旁的銅柱。
臉上的平和與眼睛的猙獰形成強烈的反差。
我望著高情的尸體出神。
這便是敗者,在這宮中一步錯便是絕路。
17.
長姐聽聞高情死于冷宮的消息,沒進宮,只是奪了阿娘的中饋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