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炕上,說不上心里什麼滋味。
按理說,現在村子里只有張寶子沒進過那個小黑屋。
我應該感到高興,可是喜悅之余卻有一點苦澀。
不知道是什麼心理,我去看了一眼小萌。
她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整個人瘦骨嶙峋,兩個手上的小拇指被生生剁掉。
只有那雙眼睛沒有變,依舊熠熠生輝。
我不敢再看那雙眼睛,匆忙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卻被張霞攔住了。
她一臉得意,幸災樂禍地看著我:「你家張寶子也去那個賤人那里了,村主任說的哦。」
我一把推開張霞,回到了家中。
屋內,張寶子滿臉羞愧,跪在地上和我道歉:「英子,昨天村主任請我去他家吃飯,說我可以免費玩,我一個糊涂就……」
我給他夾了一筷子菜,示意自己理解他。
其實我內心真的不難過,反而有一種特別輕松的感覺。
有一句話說得好,免費的就是最貴的。
看我沒有生氣,張寶子也開始頻繁出入那個屋子。
不過很快他就半身不遂了,我在他吃的菜中下毒了。
既然他不忠,就不要怪我下狠手。
看著躺在床上連話都說不清的張寶子,我蹲在他面前:「寶子哥,你餓了,該吃飯了。」
說著不顧他眼神中的抗拒,我將一碗滾燙的水灌進他的嘴中。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我哈哈大笑。
此刻我的心情十分愜意。
但當有別人來的時候,我假裝自己很傷心,一直盡心照顧他。
就這樣,整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善良真誠的好女人。
我和小萌則成了兩個鮮明的對比,同樣是被拐賣的女人。
我人美心善,乖巧聽話。
她骯臟不堪,惹人嫌棄。
13.
張寶子離死不遠了,我快成為一個寡婦了。
村子里的男人都對我虎視眈眈。
就連隔壁的張霞最近看我的眼神也重新帶上了算計。
冬至那天,我本來打算去村主任家,商量一下張寶子的后事。
可是不知不覺我又來到了關著小萌的地方。
此時隔壁的那個男人提著褲子走出來了,嘴里罵罵咧咧:
「臭娘們性子還是那麼烈,給爺咬得真疼。」
路過我時,男人表情一變,眼睛還不安分得很。
「你男人死后,跟著爺吧。」
我沒有搭理他,畢竟現在張寶子好歹還活著,他還不敢對我做點什麼。
我走到了小萌的面前。
蹲下了身子,把她的頭發撩開。
我記得她剛來的那天綁著雙馬尾,牙很白,面容美麗。
可是如今她的嘴角都是血,旁邊還有幾顆被打下來的牙。
她已經不在乎來人是誰了,眼神呆呆地看著墻角。
順著她的視線過去,我看到一朵蒲公英搖搖晃晃。
這時候蒲公英已經枯萎了,它生長在屋內,如果再沒有風帶它走,那它就會徹底死掉。
小萌動了動自己的身子,想要靠近那朵蒲公英。
身上卻響起了鐵鏈聲,她目光堅毅,腳踝處已經被勒出血了,卻依然不肯放棄。
可是還是差一點點。
那個男人看出她的意圖,淫笑著:「小萌,你叫我一聲好哥哥,我就幫你摘過來,怎麼樣?」
小萌沒有理他,依然固執地朝那朵蒲公英靠近。
男人見狀,吐了口唾沫:「他奶奶個腿,真的不說話。」
自從小萌被張寶子抓回來后,她就再也沒開過口,無論別人怎樣折磨她。
男人說著就準備用腳踩碎那朵蒲公英。
看到這樣的場景,我心里不舒服,搶先一步摘走了蒲公英。
男人瞪了我一眼,隨后轉身離開了。
我把蒲公英摘下后,小萌閉上了眼睛。
我打開了那個小破門,走出去,開門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把蒲公英一吹,呼的一聲,白色的毛絮乘風而去。
小萌忍著刺眼的陽光,呆呆地看著滿天飛舞的蒲公英。
陽光把她的眼睛刺得通紅,她卻揚起一個笑臉,輕聲對我說:「今天是我的生日,謝謝你,讓蒲公英自由。」
14
自由?什麼是自由 。
從村主任家里出來,我一直思考這個問題。
我睚眥必報、強大冷漠,我可以輕易地操控別人的喜怒哀樂。
所以我是自由的嗎。
如果我是自由的,那麼為什麼我此刻卻不快樂呢?
我開始繞著這個不大的村子走動。
村東,被拐來的王嬸正在家里大聲說教:「你個女娃吃什麼?給你哥哥吃,你遲早要給你哥哥換媳婦。」
村西,年紀一把的王老太,興奮地對自己的兒子說:「媽給你攢好了錢,這錢你可以拿著買一個好生養的媳婦,最好是女大學生,那樣生出來的孩子聰明。」
村南,一群男人正在屋子里七嘴八舌地討論,下次該去哪兒拐女人,用什麼方法比較容易,然后又開始談論起怎麼收拾自家不聽話的女人。
村北,一群邋里邋遢的孩子,還光著屁股,就滿口污言穢語,小萌身上的傷有不少都是這些小孩扔石頭砸傷的。
回到家中,隔壁又響起吵鬧聲。
我仔細一聽,原來是因為我在吵架。
不過,我現在沒心思聽他們說什麼。
回到屋子里,看著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張寶子,想起自己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我不由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