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繼母常常對徐曳說要離我遠一點,她總是用心地教導自己的女兒,讓她遇事多思考,說人的靈魂往往在思考中形成。
她們學習交流的時候,只要看到我,便會立即轉移話題,直到我消失在視野里。
后來我懂了。
她們好像不希望我有靈魂。
久而久之,我爸也受了徐家人的影響,認為我虛榮、好強,滿口謊言,為了逃避這種指責,我不得不表現得木訥、遲鈍,甚至呆傻。
所以,我這個沒有靈魂的人,自然是聽憑她們安排的。
直到今天。
我終于對這樣受人擺布的命運,感到了徹底的厭倦。
什麼徐家、什麼魏家,我是一個早就被放棄的人,完成了我媽的遺愿,難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牽制到我?
除了魏玉西。
我對得起所有人。
當晚,我給我媽在殯葬一條街買了塊墓地,據說環境很好,叫價三十萬,把我爸給的十萬嫁妝和自己的所有積蓄添進去,全身只剩下五十二塊三毛三。
窮得左支右絀的我,甚至連話費都交不起了。
17
我在出租屋里躲了兩天。
其間除了出去扔了趟垃圾,這之后都像個鴕鳥一樣,深深鉆進被子里發呆。
我知道自己不正常了,但我沒辦法。
也只有在夢里,我還能見到那張玉白的面孔,聽到那溫柔細膩的呼喚,那個人修長的手指摸索我的脖頸,再輕聲夸贊我:
「真美。」
如果能溺死在美夢里,我將在今天死去。
但我依舊活著。
甚至在沖動的驅使下,一次次偷偷跑去魏家的嘉行大廈瞎逛,甚至有那麼一次兩次,在大堂看到了類似的、熟悉的身影,雖然更像思念過度的錯覺。
就在我終于積攢足了勇氣,打算去找魏玉西道歉的時候。
有關兩家人的新聞,忽然上熱搜了。
本省本城各大平臺,同時出現了一模一樣的詞條,后面還掛著一個小小的火把。
「魏氏長子突發失明,藥業千金當場悔婚」
哪怕我不想看,樓下便利店的屏幕上也在反復地播放,中間還穿插著我繼母和妹妹的冷漠臉,魏玉西幾乎沒有出鏡。
可他的手術不是已經成功了?
為什麼還會「再次失明」?
我百思不得其解,擔憂到一夜沒睡。
第二天起床,手機上居然收到了一通來電,備注是「魏」。
怎麼回事,魏玉西給我打電話了?
可我明明記得,手機前兩天就欠話費停機了。
這之后,我攥著手機魂不守舍地發了會呆,有心想給他撥回去,卻又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你好,雖然我騙了你,但請你別怪我?」
「對不起,騙你是我不得已,下次還干?」
「現在趕緊和好,別不識抬舉?」
……這也太狗了吧。
糾結的當口,手機忽然又振動了起來,我滿心歡喜地接起來,夾著聲音說了聲「喂」。
對面,卻傳來了另一道聲音。
「小葉,是爸爸。」
「?」
「是這樣的,你媽問你有空不,有空回家吃頓飯……」
「沒空!」
滿心晦氣的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18
又是糾結的一夜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蓬頭垢面地出了門。
不管怎樣,還是打算找魏玉西當面說清楚。
剛到嘉行大廈門口,便見一輛漆黑的長軸汽車在廣場上停下。
一個拄著手杖的年輕男人下了車,只是他沒有立即進入燈火通明的大廈,而是一個人默默地往反方向走去。
先過馬路,走過兩個紅綠燈,再右拐。
情不自禁地,我跟在了他身后。
眼看他摸索著拐進巷子,眼看他來到我出租屋的樓下,眼看他手在墻上摸電梯……
我一瞬間淚崩了。
似乎被我隱忍的哭聲嚇到了,魏玉西微微側頭對我,神情驚訝:「你是誰?」
「……一位路過的辣妹。」
唏唏噓噓地抹著眼淚,我伸手替他按了向上的電梯按鈕。
男人聞言,伸過一只手摸索著我的臉。
「小葉子,是你麼?」
當他的眼睛「看」向我。
這一瞬間。
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消散了。
19
事實上,我和魏玉西的相認并不像苦情劇里那樣,冰釋前嫌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他拄著手杖,立在原地,無聲地看向我,眼神中太多的情緒無處宣泄,像潮汐沖刷理智,像洪水中的堤壩徹底崩塌:「為什麼失聯了?」
「沒錢,手機欠費了。」
「扯謊。」他甩開我伸過來的手,一對清水似的眼眸流露出冷漠,「如果只是沒錢,為什麼不去魏家找我?」
「不是的……」
不是的……我單純就是沒臉見你。
見我整個人喪得說不出話,魏玉西輕輕嘆了口氣:「我要知道你嫁給我,又偷偷離開我的原因。
「說一個理由,我就原諒你。」
「…….沒什麼理由。」
「那就隨便說一個。」
我抹了把臉,支支吾吾:「其、其實,我是外星人。」
對方瞥了我一眼,無驚亦無喜。
「好,原諒你了。」
「?」
我呆住了。
甚至懷疑自己是幻聽。
然而魏玉西依舊云淡風輕,他的原諒來得如此潦草而輕易,仿佛我們之間的傷害從未發生。
不得不說,我忽然有點想笑,可還沒笑出聲來,兩道眼淚忽然從眼眶里泉涌而出,下一刻已經哭到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