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人用羊毫洗滿了淡色的胭脂水,從眼角一直抹到了耳鬢,對方帶著些隱約的羞恥,還在盡力地找著話題:「徐曳,你,你學過護理?」
「叫我小葉子。」
「小葉子,你手法好像挺熟練的。」
「小時候給我媽做過,」我笑道,「她不是經常做活嘛,有時會損傷到筋骨……」
「做活?」
對方下意識的一句反問,讓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找補:「哦,辦公多的人,都會有腰肌勞損什麼的……」
「嗯。」
魏玉西沒有再問,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浴缸里,忍受著我的大力輸出。
在我做完推拿,滿頭大汗離開時,還不忘輕聲細語地對我說「謝謝」。
不得不說。
徐家這個新女婿,就怪怪的……怪討人喜歡的。
這也導致我被折騰一天居然心情不錯,連之前被逼嫁的屈辱也沖淡了。
7
一夜無夢。
翌日我醒來,卻見對方早已下樓,在客廳里用最低音量聽著《財經早報》。
我喊了聲「早」,那雙眼睛立即轉向我的方向,露出征詢的神色,差點給我搞迷糊了:「那啥,你能看到我?」
「一點輪廓。」
待我走下樓,男人上前牽住我,將我帶到落地窗下:「只要站在光里,我就能看到你的輪廓。」
「所以,你也不是全看不見?」
他沒說話,而是扯了幾重輕紗的窗簾,遮在我眼上:「我的世界更像透著不清晰的幕布,遮住了細節。」
「怎麼樣,這感覺?」
模糊的紗簾背后,魏玉西正揚著唇角,一臉笑意地望著我。
「嗯……」
我正要找詞形容,不遠處的大門忽然開了。
門外站著我西裝革履的爸,還有一身小香套裝的妹,兩人身后還跟著些魏家親戚。
將兩人親近的景色撞個正著,眾人神色都有些精彩。
我連忙推開魏玉西。
「爸,你怎麼來了?」
「你媽給你辦了回門宴,我們接你回去吃。」
「現在?」
聽出我口吻里的猶疑,我繼妹微微一笑:「是啊,結婚三天回門,姐姐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
畢竟你親媽通知了所有人,只除了當事人。
我還沒反駁,魏玉西已經望向了我繼妹,那雙眼平靜而深邃:「你是誰?」
徐曳一愣:「我?我是她妹妹……」
「哦,沒聽說過。」
魏玉西淡淡回復了,便牽住我的手:「不過,你們的聲音倒是很像。」
我繼妹有些尷尬:「是嗎?」
「嗯,雖然我老婆的更好聽。」
眾人:「……」
忙忙碌碌半個小時后,我們坐上了徐家的加長林肯,前往位于城市另一個方向的徐宅,徐曳直接坐在了前面的副駕上,「姐姐姐夫」地叫著,別提多親熱了。
「姐姐第三天回門,我媽說讓司機來接你,是我要親自來的。」
「謝謝你啊。」
見我不咸不淡,她有點不快:「和姐夫結婚,你好像挺開心的呀?」
「是啊,你不開心嗎?」
她不吱聲了。
一雙眼睛時不時瞟向后視鏡里安靜的魏玉西。
8
宴會上,我繼母換了身大紅色香云紗旗袍,打扮得比我還隆重,再看我妹也換了身及地小禮服,兩人花枝招展地在酒會上應酬,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才是主角。
我樂得清閑,還穿著白天的 T 恤短裙,坐在主賓席上啃排骨。
魏玉西握著筷箸,卻溫和地問我:「愛吃蝦嗎?」
「還行。」
對方點了點頭,便要身邊的魏家人,幫他端了盤蝦,正剝得不亦樂乎,我妹提著裙擺過來了,手里拿著茅臺,帶來陣陣香風:「姐夫,我幫你倒酒。
」
「謝謝。」
見他道了謝卻并不喝,我湊過去小聲:「我倆的聲音真的很像?」
「是有點。」
哈,明明一個御姐一個甜妹,哪里像了?
我忍不住吐槽:「…….你少聽點重金屬,聽力說不定更好。」
誰知對方完全沒脾氣,反倒笑瞇瞇地將剝了半碗的蝦仁遞給我。
「好,都聽你的。」
我:「……」
長這麼大沒被人這麼伺候過,我捧著碗沉默了。
頭頂,我繼妹也呆呆地盯著這一幕。
我繼母正在不遠處,聽了個正著:「原來小葉也喜歡吃蝦?在家不見你吃,這麼多年都省給妹妹吃啦?」
她說話總是如此。
聽著慈祥,細品又飽含深意。
「吃蝦還要省?」
魏玉西拿起濕巾擦了擦手,口吻淡淡:「我們這樣的家庭,又不是吃不起。
「不要說剝蝦,能為小葉做的一切,我都愿意去做的。」
聞言,眾人紛紛附和。
我繼母也想笑,卻只是尷尬地扯了扯嘴唇。
而我繼妹一會看他,一會看我,恍恍惚惚地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9
按規矩,閨女回門當天,要在娘家睡一夜。
我繼母再怎麼虧待我,也不會虧待魏家人,她甚至收拾出了一個朝南的大客房,用來讓我們這對新夫婦過夜。
夜深了,我給魏玉西鋪好床,他卻睜著一雙嗎,蒙眬的眼睛望著我。
「小葉子?」
「……嗯?」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憐?」
「為什麼這麼說?」
他悵惘地嘆了口氣:「我爸媽去世得早,都是爺爺把我帶大。」
「自從我眼睛看不見了,幾個叔伯軟硬兼施,讓我把執行總的位置讓出來……」
「或許,我這輩子的運氣已經用完了。」
我也許會懟人。
但實在不會安慰人。
憋了半天,也不過憋了倆字:
「瞎說。」
很顯然,魏玉西完全沒有被安慰到,他卷著被子,側身朝里,幽幽嘆了口氣,我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其實,你也不是最可憐的,我有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