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麼,如今肯說委屈了。」
我身形一頓。
「委屈?我自小便在父親『指引』下戰戰兢兢活著,直到現在,您卻還想我飛黃騰達,可容朝『身份』擺在這里,你不想我被裹挾,當初何必撒下這種謊?」
心口澀疼,我喉嚨哽住,「是,當年我三個哥哥皆不幸遇難,可我呢,難道我生下來就活該承受你的期望嗎?」
許是我提到了我三個哥哥,又許是我頭一次忤逆他,迎面而來是一道力度極大的耳光。
呼吸熱了些,我嘴角不受控制抖了抖,我摸了下,視線模糊,見到一團鮮紅。
他怔愣片刻,手空著,想伸出來觸碰我的臉。
「朝兒,爹爹不是…」
臉頰刺痛,我掠過他推開門,風吹得眼睫顫顫。
「也沒那麼傷心,便別裝了。」
夜晚寂靜而幽涼,我孤身走在街巷,官服還未換,于是慕名到了一家燈火通明的酒館。
方進門便撞見了出來透風的謝璋,我們二人皆是一頓,他走上前來,嗓音揶揄道,「怎麼了容大人,不是說酒量淺不來嗎?」
我愣了下,怎麼走到這里來了。
臉不紅心不跳扯謊道,「夢游,現在回去了。」
但謝璋臉色驟變,掐起我的下巴,音質像浸透了夜色的涼,「容師打你了?」
我拂開他的手,「蚊子咬的。」
心情沉悶,又忽視不了謝璋,我轉移視線,指著酒館里滿滿當當的酒,沖謝璋眨眨眼。
「要不,小王爺再喝點?」
謝璋嗓音頗為無奈,「等著。」
下一瞬我坐在他安排的包間,他拿了濕巾布交予我敷臉,而后又回了方才的酒桌遣散其他官員。
我凝著濕巾布許久,落在臉上時冰冰涼涼。
酒館安靜靜謐。
謝璋為我斟了一杯酒,「喝吧,本王今夜把酒館包了,你想喝多久本王都奉陪。」
「…王爺果真財大氣粗。」
謝璋挑挑眉,「本王暫且以為你是在夸贊我。」
我撲哧一笑,揚著脖子喝了一大口。
更深露重,待月上眉梢,我望著蟬鳴映襯的明月,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王爺,你可曾記得我哥哥容詹?」
「嗯,大業前幾任丞相之一,久負盛名。」
我又喝了一杯,「對,很聰明的,我爹爹便希望我成為他那樣的人。」
謝璋拿過我手中杯子,「別喝了。」
我順由他拿走,忽然想起那段往事。
「其實容朝有三個哥哥,母親告訴我,我父親年輕時為求取功名進京趕考,只好扔下大哥與二哥在老家,可惜太過貧窮,便生生餓死了。」
「父親痛定思痛,卻也取得了好官位,生下三哥之后怎樣都要把三哥培養成才,用盡心血栽培他,事實如你所見,他成了風光無限的丞相。
可是那日出門馬匹無故失控,為了不傷及無辜,他自己跳下馬,救下一孩子,自己也沒了。」
我眼淚悄無聲息落下來,謝璋卻聽得認真,用指腹摩挲掉我的眼淚,「是以容師將所有期待落在你身上,想要把你培養成下一個容詹。」
「是嗎?」他拉開距離,緩緩抬眸同我對視,嗓音緩如晚山明月,「但容朝不是容詹,你是容朝。」
對,我是容朝…
從小到大,為了人生能夠步步追隨容詹,而不得不藏起女子身份,活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酒意上頭,我身體憊懶,倦倦睜著眼皮,抱著酒壇想要向下撐著臉,未想酒壇沒放穩妥。
混沌的思緒驀地清醒,身體失控,謝璋眉心狠狠一跳,長臂單手攔下我的腰。
我下意識緊緊拽住謝璋的衣領,但官帽掉了下去,束發披散及腰,謝璋喉結滾動,手心撩起我的發。
我制止他的手,頭腦發熱道,「謝璋,你喜歡我。」
謝璋頓了頓,眸光瀲滟芳華。
「是,我喜歡你。」
「容朝。」
他再添一句。
我搖頭好笑,不明白加不加我的名字有什麼區別。
謝璋目光晃了晃,「你呢?喜不喜歡?」
「我不……唔。」
我雙眸瞪大,見謝璋已然咬了我唇上一口,真的很疼,我驚呆了,只覺謝璋是屬狗的。
他嗓音慵懶道,「算了,沒必要。」
「你只管接受本王的喜歡就好了。」
14.
我醒了,我覺得我不該醒。
因為我此刻正在獨屬于謝璋的寬敞、明亮的客房的床上,而謝璋本人在我耳邊睡得正熟。
我輕手輕腳下了床,心里默念著謝璋千萬不要醒不要醒,拎著鞋就打開了門。
然而迎面見到了笑容明媚的眾官員們。
陽光刺眼,他們僵了,我也僵了,一動不敢動。
「容大人,王爺不在嗎?」
「應該…在吧。」
「大人昨日與王爺一起睡…可擠?」
我深吸一口氣,思緒飛速運轉,終于在他們笑容停滯時,微微笑道,「怎麼會,昨夜我與王爺醉酒,鞋子卻落在這里了,今晨特意來取的。」
然而身后人初醒時嗓音懶懶,確認道,「嗯,容大人昨夜醉酒,鞋子落在這里了。」
謝璋抬眸掃過一眾大臣,笑容可掬。
「眾位大人說是吧?」
他們連連哈腰點頭,「是是是。」
怎麼感覺有些奇怪,我狐疑了瞬,昨日發生了什麼來著,我怎麼在謝璋房里了。
我對謝璋壓低嗓音道,「好兄弟。」
謝璋頓了,折唇笑,「好兄弟。」
我莫名其妙回了房,阿爆恰好在門外打哈欠,見了我,他像見了鬼一樣,連滾帶爬。
「嗚嗚嗚,公子,阿爆昨夜本是想殺入王爺房里將公子搶回來的,但容師在您門外來來回回待到半夜,怕他進去,阿爆只好在門外,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