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跟我爸說了好多好多,我從來沒有和我爸說過這麼多話,我在他這里知道了好多事情,原來他每年都在看我,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關注我。
他還對我說起了魏瑯,他說魏瑯在三年前聯系過他,還說希望我的婚禮上,有爸爸牽引著,總歸正式點,哪怕只是在現場觀禮。
「魏瑯是個好孩子啊。」他拍著我的手這麼說。
他不知道,現在要我消失的那個人,也是魏瑯。
魏瑯,已經不是那個我的魏瑯了。
臨出門前,我對我爸說:「爸爸,謝謝你,讓魏瑯回來找我。」
我釋懷了。
是我自己不爭氣,但是我該清醒了。
這個時候我看見我爸朝我的方向微微側過頭,他困惑不解地說:「魏瑯?」
「我沒有找過魏瑯啊?」
32
我在我家門前的小區里一直坐到華燈初上。
就在剛剛,我爸悲戚地看著我:「囡囡,忘記魏瑯吧。」
「爸爸知道你很想他,但是已經天人永隔,你就把他忘了吧。」
我很想他。
天人永隔。
是啊。
為什麼陳也知道我死了不報警?
為什麼魏瑯看到李司墨藏著的針管比我還不敢置信?
為什麼我會那麼順利地找到李司墨?
為什麼那天魏瑯打秦真說「如果你會傷害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為什麼我的尸體死了這麼久,下葬的時候都沒有人發覺異常?
真相只有一個。
我找到了李司墨。
他好像知道我要來,坐在沙發后,朝我微微點頭: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把這杯茶喝下,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33
茶香暈染中,我一切都想起來了。
在三個月前,魏瑯從國外回國,我去接他,我們在打車回去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一輛車朝我們飛速駛來,幾乎在同一時刻,坐在后座我旁邊的魏瑯飛快替我系上安全帶,擋在了我面前——
「你當場昏過去了,但是被魏瑯護得死死的,頭部受了傷。」
「而魏瑯,當場死亡。」
「你醒來后知道了消息,三天三夜沒有吃飯,后來你就再度陷入了昏迷。」
是魏瑯。
死的人,竟然是魏瑯。
「他的魂魄一直沒有走,在人間盤旋了七天,看到你昏迷,找到了我,讓我想辦法把他引進你的夢里。」
手背上的針孔,根本不是因為中毒的注射。
而是現實生活中打點滴留下的痕跡。
「你一直不肯醒來,無非是對這個世界沒有了眷戀,魏瑯的死給了你太大的刺激,導致你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卻一直都是植物人的狀態。」
「所以他進來,帶你出去。」
帶我原諒所有人。
帶我和世界和解。
如果不是他的意識逐漸混沌,逐漸撐不起他所塑造的夢境,如果不是他露出了馬腳,讓我爸的意識在最后一刻說出了真話,或許我會不記得,什麼都不記得,就把這種對他的怨恨,對別人的原諒,帶回到現實世界。
甚至最后,他還想催眠我,他是個不值得的人,是個早就該遺忘甚至唾棄的人。
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那一剎,李司墨告訴我「小心魏瑯」時候眼里的不忍心。
魏瑯親手教我,恨他自己。
「放下吧,秦真。」
李司墨看著我,眼里出現了悲憫的神色:
「他每天都來我這里續魂,已經快撐到極限了。」
「再不回去。」
「就會魂飛魄散。」
34
接下來幾天,我都跟李司墨一直在一起。
魏瑯來過,在玻璃門的角落里看著。
他每天都會來好幾次,這是他創造的夢境,他來去自如,很多時候,我在假裝和李司墨嬉笑的時候,都能在玻璃門口,察覺到他凝視的余影。
李司墨說,魏瑯一旦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這是幻境,所有幻境就會頃刻間灰飛煙滅,他會抱著沒有完成任務的遺憾直接消失。
我只能瞞著。
我不敢賭。
35
魏瑯越來越虛弱。
他一句話都不告訴我,卻以為我看不出來,好幾次他在燈光底下,都顯得微微透明。
這天我終于來見他,我趾高氣揚地告訴他,他魏瑯沒什麼了不起的,他魏瑯算個屁,我打算和李司墨在一起了。
我看見他的眼神。
那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眼神。
他故作戲謔地貧嘴:「哦?是嗎?恭喜恭喜,你都做鬼了,他還對你一往情深。」
「這才是真愛。」
我努力睜大自己的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我說:「你不珍惜我,自然有人珍惜我。」
他說:「對。」
我說:「我以后會過得非常好,過得比你要好,好一千倍,一萬倍,」
他說:「好。」
我轉身離去。
我感覺到他在看我。
他的眼神,那麼專注,那麼專注地看著我的背影,好像要把我的背影記下來,記在腦海中,記一輩子。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突然停下來。
我回頭看他。
他好像沒預料到我會突然回頭,愣在原地,傻傻地看著我。
我對他說:
「魏瑯,你告訴我,當初為什麼要跟我分手?要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他朝我微微嘆了口氣,突然又釋然一笑。
第一次。
死后第一次,我感覺到他的唇,印在我額頭。
這個吻那麼真實,幾乎讓我忘記了所有。
他在我耳邊說:「這是個秘密。」
他終于要走了,我假裝沒看到,他在月光底下的身影都已經越來越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