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蹙眉:「這個項目原本是杰西卡負責,是因為頭天我和她發生了爭吵,經理才臨時讓我頂替她過來簽約。」
現在想想,一切都是疑點。
杰西卡接管這個項目已經三個月了,就憑她和我吵了一架,這個項目就給我了?
這是職場,會這麼草率嗎?
魏瑯打開電腦,開始噼里啪啦在網上找有關 c 公司的資料。差不多十幾分鐘之后,他突然抬起頭,望向我。
他的眼睛,那麼漂亮。
但是此刻,卻布滿了悲哀。
「秦真。」
「你知道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誰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仿佛已經猜到了什麼,我渾身都微微戰栗起來,他就這樣在我的戰栗中輕輕吐出幾個字:
「是你爸爸。」
19
爸爸。
這個詞,已經幾年沒有吐出來過。
我跟我爸已經多年未見,具體多少年,我自己也數不清了。
他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女兒,他現在在做什麼,又發生了什麼,幾乎都和我沒有了關系。
第二天早上八點,我們準時出現在了樓下咖啡廳里。
按照約定,半小時后,我爸,也許就會來和我見面。
但是等到時針走過九點,都沒有人出現。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到越來越焦慮,李司墨起身去打電話。
「秦真。」魏瑯側過頭看我:「如果真的是你爸做的,你會原諒他嗎?」
我望著面前的水杯,說:「我不知道。」
我恨我爸。
高中我因為繼母的事情搬出去,我爸氣得打了我一巴掌。
后來我搬出來住之后,他去找過我一次,和我當面道歉,愧疚地對我說「是爸爸不對,爸爸沒問清楚。」
被我拒絕后,我們很少見過,他只是每個月定時往我的賬戶打錢,一直到現在都是,我每次都退回去,他就繼續打回來。
后來我索性不管了,這麼多年,他給我打的錢慢慢地已經不是一筆小數,但是我從來沒有碰過。
工作那年魏瑯重病,我動用過里面一筆錢,被魏瑯知道了,他抓著我的手,眼圈發紅,久久沒有說話,后來出院了,他拼命掙錢,第一件事就是把卡里的錢還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欠你爸的,」
一只手輕輕放在我頭上。
我看見魏瑯認真地注視著我,他碰不到我,但他好像碰得到我一樣,微微嘆了口氣,眼里都是眷戀和溫柔:
「放不下嗎?」
「放不下,就別放下了。」
我在他溫柔的眼神里漸漸起霧。
「我不知道。」我慌亂地躲開他的眼神,不敢直視:「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他。」
「但現在死了,我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有那麼重要。」
活著的時候我那麼恨杰西卡,那麼恨魏瑯,覺得我爸一直對我不聞不問。結果死了之后,卻發現杰西卡一直保存著當初的那支口紅。我爸還會每年給我買蛋糕。
而魏瑯...
面前的魏瑯看著我,眼里是一百年的深情。
魏瑯。
和我相戀六年又分開三年的魏瑯。到底現在面對我又是什麼心情?
但幾乎是一瞬間,他又恢復到之前的樣子,說:「干嘛?不要這樣看著我,不然我會以為你又沒出息到重新愛上我。」
「秦真。」
那邊李司墨掛了電話,看著我,猶豫片刻,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你做好心理準備。」
「你爸爸被人襲擊,當場死亡了。」
20
「據說死者死的時候,手上還提著幾盒點心,走得很匆忙,結果遇上一群混混打群架,不小心卷進里面,被當場打死。
」
他拿的那盒點心,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
沒有想到我竟然一語成讖。
前臺小妹說,秦先生知道秦小姐在這家公司供職,所以吩咐了,如果是公司里的人過來拜訪,一律說第二天八點相見。
我爸的遺體,靜靜躺在停尸房。
他的手上,還拽著那盒點心,怎麼扯都扯不下來。
我走到他面前,看著他的臉,他睡得好安靜,臉上還帶著被毆打的傷痕,我想起小時候有一次,那時候爸爸做生意還不好,被人追債打了,我嚇得哇哇大哭,他蹲下身摸我的臉,說:
「真真,爸爸不疼。他們給爸爸化妝呢。」
我對魏瑯說:「你看,他臉上的妝多真實啊,就像真的一樣。」
魏瑯緊緊抱著我,他連抱都抱不住我,只能攏住我身邊的空氣,我看見他眼圈發紅得好厲害,我從來沒見過魏瑯掉眼淚,連他那次生重病都沒見過。
他在我耳邊聲音都有些發抖:「秦真,對不起。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的意識一片混沌,我只感覺魏瑯帶著我,一步一步,走到我爸的新家樓下,繼母坐在沙發上,我那個不熟的妹妹拍著她的背。
魏瑯跟她說:「我是替秦真過來看望的。」
繼母疲倦地朝他點了點頭,說:「有關遺產的事情,老秦生前已經告訴律師了,秦真和我女兒,一人一半。你們可以去問。」
「我是不喜歡她,但是這是老秦的遺愿,我也不會吞掉她的那份。」
她不知道,我也已經死了。
魏瑯和她聊天的空檔,我看見有扇門微微張開,露出里面昏黃的光線。
好熟悉。
我緩緩飄了進去。
這個房間。
竟然和我小時候住的那個家的房間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