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敢認。
是路沉和陸晚替我去的。
他們說是她。
我不信。
怎麼可能?
她不會這麼對我。
我發瘋似的闖進停尸間,掀開了那塊白布。
那張臉,瘦削得厲害。
黯淡,了無生氣。
我讓她睜開眼。
一睜眼,我就知道她是不是優優。
我的優優,看到我時,眼里都帶著光。
她不是我的優優。
絕對不是。
路沉罵我:「江予白,你別發瘋!讓她安息!」
我給了他一拳:「你知道個屁!那不是她!」
不是她。
她一定還活在某個地方。
她還等著我去找她,求得她的原諒。
17
我瘋狂地找尋她的蹤跡。
我走遍了她曾提過的所有地方。
這幾天天氣很好,富士山美得不像話。
這幾天櫻花開得很好,紛紛揚揚地,落滿了整座城市。
她怎麼舍得離開?
她一定躲在哪里看櫻花。
她那麼恨我,一定偷偷躲在哪個地方,看我發瘋。
18
我找到了一間小屋。
正對著富士山。
一拉開窗簾,就能看見。
美得令人心醉。
19
在她居住過的房間里,我看到了滿屋的止痛藥和大白兔奶糖。
抽屜,衣服口袋,包……
甚至連被窩里,都被塞得滿滿當當。
她什麼時候這麼愛吃糖了?
床頭的小紙條給了我答案——
「吃糖,吃了就不難過了。」
我都做了什麼啊……
來不及了。
早就來不及了。
她該有多疼啊。
對不起優優,對不起。
我太遲鈍,沒察覺半點異樣。
我終于承認——
我的光就在我眼前,在我握緊她之前,悄悄隕落了。
她在她最愛的地方沉睡。
在富士山下。
我突然想起來,有一天我問她,什麼是人生。
她說:「我的人生,是從看到你的那一刻開始。
」
那結束呢?
結束,就是她看不到我的那一刻嗎?
可我明明就站在這里。
你一走近,就能看見。
對不起,優優,對不起。
我終于忍不住慟哭。
我天真地以為,她會站在原地等我。
我天真地想要戴上最榮耀的勛章,跪在她面前,求她嫁給我。
我會告訴她,從前我屬于國家,現在我屬于你。
她沒等我。
這些在我夢里反復出現的情節,在這一瞬間,全都化成了泡沫。
煙消云散。
再無可能。
我終于明白,有些事情,是等不得的。
【江予白的信】
吾妻親啟:
1
優優,今天是你離開的第五年。
最近過得怎麼樣?
打算原諒我了嗎?
不原諒也沒關系。
日子還長。
我總會去到你身邊。
2
今天維維指著你的照片,問那是誰。
我告訴他,是干媽。
他很喜歡你,他夸你漂亮。
他問我:「干媽去了哪里?」
我揉了揉他的腦袋:「很遠的地方。」
「干媽一個人嗎?你為什麼不去?」
「不管我的媽媽去哪里,我爸爸總跟著去。」
他皺著眉看我,一臉責怪,像個小大人似的。
我笑:「干爸還在等干媽消氣。」
他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
「我知道怎麼做了,你送花給她,女孩子都喜歡花,我媽媽每次生氣,爸爸就會送花哄她!」
「我送了。」
我送了那麼多你最愛的向日葵,你消氣了嗎?
「那她消氣了嗎?」
我搖搖頭:「不知道。」
他看上去很苦惱。
我說沒關系,我會去找你,當面哄你開心。
他這才滿意地開著他的玩具挖掘機走了。
瞧我,忘了你不喜歡他。
以后不提他了。
我只是偶爾在想。
你在底下,見到了我們的孩子嗎?
你會教他喊爸爸嗎?
不喊也沒關系,以后我會教他。
優優,我好像老了。
沒有你的日子里,都像是度日如年。
3
今天媽走了。
走前她難得清醒,說:「予白,媽替你去看她,看她過得好不好,你別去,你活著。」
我說好。
她眼里閃著淚光,然后,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媽其實不太記得你。
她也不太記得我。
以前路沉和陸晚看她的時候,她還把路沉當成過我。
她也把陸晚當成過我的女朋友,說我倆有夫妻相,鬧得路沉罵我好一陣。
她的記憶大多停留在我被拐走以前,醫生說,那是她最美好的時光。
她一直把自己困在回憶里。
不愿意走出來。
在這一點上,我和她很像。
說來怕你笑話,最近在夢里總見到你。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重逢嗎?
還記得我第一次說愛你嗎?
那些畫面,在我夢中反復橫跳。
你也想我了吧。
沒有也沒關系。
我想你了。
4
這幾天抽空把房子整理了一下。
家里還是你走的那副樣子。
什麼都沒變。
但什麼都過期了。
優優,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讓我,在回憶里,一點點被凌遲。
5
路沉總罵我過得不像人樣。
「江予白,你他媽給我振作起來!」
「你這個樣子,優優看了會高興嗎?」
我笑,夸張地捂住肚子。
笑彎了腰,笑出了淚。
他根本不明白。
你不會來看我。
你還沒原諒我。
6
媽入土為安了。
我把她和爸葬在了一起。
其實她早就想走的,不過放不下我。
又貪戀那些回憶。
我騙了她。
我不需要她幫我看你好不好。
早在五年前,我就該去陪你的。
現在也算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我得去找你,好求一個原諒。
這次我不騙你。
(完)
吃西瓜不吐西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