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不甘、怨恨,在這一刻,全都不值一提。
「放過我吧,阿白,我很累了。」
「我不愛你了。」
他怔怔地看著我。
像是在這一瞬間就衰老下去。
曾經頂天立地,現在脆弱不堪。
他哭得像個孩子。
我將戒指還給他。
這些天我反反復復地看它,到底還是有點舍不得。
但我瘦得太厲害,連戒指都戴不住。
這枚戒指,應該還給需要它的人。
「優優,你對我真狠。」
我笑著說是。
他離開了。
佝僂著腰,算不上體面。
我站在窗邊,對著他的背影,輕輕說了一句:「阿白,生日快樂。」
我抬頭看向遠處。
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屬于我的。
我想起來,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問過他:「阿白,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得了絕癥,你會怎麼做?」
多麼傻氣的問題。
「告別我愛的人,到處走一走,去看沒看過的風景,去見沒見過的人。」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告別愛的人?」
他笑笑沒說話。
現在我知道了,是要把自己最美好的樣子,留在回憶里。
一語成讖。
只不過,我們的回憶算不上美好。
只不過,完成這些事情的人成了我。
有些時候,我真的希望,我從沒走出那座山林。
如果我沒見過外面的天地,如果我從沒感受過溫暖與愛。
我就不會終其一生,去奢求和追逐那些得不到的東西。
算了,算了。
我這一輩子,也算窺見過天光。
不算太糟。
再見啦,我最最親愛的人。
【江予白番外】
1
小雷告訴我,今早優優搭飛機,去了日本。
我不喜歡那里。
優優也不見得有多喜歡。
但她最愛陳奕迅的《富士山下》,因此對富士山產生了向往。
美景是無罪的。
這樣也好,我們都冷靜冷靜。
行動已經到了收網階段,很快,我就能把一切告訴她。
我們會有新的孩子。
我會像愛優優一樣,愛他保護他。
我們會給他最好的愛。
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會懇求她的原諒。
我們會和好如初。
一切都還來得及。
有時候我也在想,我們之間,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是那場車禍。
2
我是一名臥底警察,路沉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陸晚的丈夫。
我們仨,都是臥底。
我欠他們太多。
這場行動,本該由我沖在最前面。
路沉頂替了我。
等我有所察覺的時候,上級已經同意了他的申請。
他說:「國家可以沒有你,但阿姨,可不能沒有你。」
我罵他想搶功。
他聳聳肩:「反正我搶贏了,你現在哭也沒用。」
「誒,你別真哭啊,一個大男人,怪惡心的……」
我笑著給他一拳。
之后,我經營著一家用于洗錢的空殼公司。
這是一個不太重要的角色,很安全。
而路沉,遠赴緬北,跟在毒梟身邊。
和優優重逢的時候,行動已經開始了。
3
車禍發生那天,我剛得到消息,路沉在一場火拼中,掉入江水中。
生死不明。
陸晚對此一無所知。
自她懷孕后,組織就把她調離了原來的位置。
路沉曾要我好好保護她。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路沉的處境。
心如亂麻。
一時不察,車翻了。
那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
把孩子救出來。
那是路沉唯一的血脈,是他生命的延續。
我不敢看優優的神情。
我曾答應她,會永遠愛她保護她。
可現在,我卻在她眼前,救其他人。
我還冠冕堂皇地告訴她,兩個人,我救了兩個人。
大愛。
我忘不了她眼里的震驚和失望。
她沒有質問我為什麼。
她向來懂事又體貼,不愛讓我為難。
可我卻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從我手里悄悄溜走。
我很恐慌,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只能抱住她,讓她別怕。
其實害怕的人是我。
4
陸晚下樓買吃的了,我守在優優床邊。
在睡夢里,她也緊皺著眉頭。
夢里有我嗎?
才會讓她那樣難過。
小雷打來電話,說陸晚都知道了。
太陽穴突突地跳。
她性格剛烈,很有可能做傻事。
我只能讓護士替我看著優優,自己飛奔下樓。
寒風凜冽,陸晚蹲在路邊,雙眼紅得厲害。
她問我:「沒有找到尸體的話,是不是證明他還活著?」
我說是。
其實我們都清楚希望渺茫。
路沉明面上是毒販,毒販的命不值錢,毒梟不會當回事。
而我們的人,也不能大張旗鼓地找他。
他的尸體,可能這輩子都找不到。
這樣也好。
找不到就還有希望。
她這才破涕而笑:「我給優優買了腸粉。」
扶她上樓的時候,我有意逗她開心。
不能讓優優看見她哭,不能讓優優察覺端倪。
我說了一個路沉剛入隊時發生的趣事。
陸晚笑了笑,沒了下文。
我心里卻沒來由地升起一陣煩躁和不安。
轉頭看去,優優就站在走廊那頭,面無表情地盯著我。
沒有悲傷,沒有埋怨。
只是靜默。
帶著水汽的風,從窗戶鉆了進來,攪亂了我的呼吸。
我很恐慌。
有太多話想說。
我想向她解釋點什麼。
可到最后,只匯成了一句簡單的關心。
多刻意。
5
優優問我:「如果我死在車里怎麼辦?」
怎麼辦?
在她昏迷的時候,我想了很多。
心如亂麻。
一陣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