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捶打著我的胸口。
一下又一下,發出的聲音喧囂聒噪。
腦袋混沌得厲害。
一個個疑問冒出來。
江予白帶陸晚來過這里嗎?
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我到底算什麼?
陸晚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這幾個月以來,我從沒見過孩子的父親。
他們說他是海員,一出遠門,就得出好久。
我不禁疑惑,他們口中的人,真的存在嗎?
我突然想起來,陸晚剛來那會兒,挺著肚子,我很羨慕。
所以我問江予白:「如果我這輩子都生不了該怎麼辦?」
他安撫我:「沒關系的,陸晚他們以后就住在我們隔壁,我們可以把他們的孩子當自己的看待。」
他憑什麼以為,我會和他一樣,愛陸晚的孩子?
曾經的信任顯得如此可笑。
我真的好累。
我不想問了。
我很清楚,就算他說孩子不是他的,我也不會再信了。
20
「優優,你怎麼不在家?」
「回了一趟我爸媽家。」
江予白靜了半晌。
他是知道的,我和爸媽關系并不好。
外婆去世后,我就再也沒回過家。
這些年,我把工作攢下來的錢,大部分都給了他們。
算是還他們養我的錢吧。
現在算算,也差不多還清了。
兩不相欠。
我說:「結婚的事情,總得告訴他們一下吧。」
「那我和你一起……」
我打斷他:「不用了,你剛回來,在家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在民政局門口見。」
「……好。」
通話掛斷后,我就把手機關機了。
我騙他的。
我根本沒回家。
從養老院出來后,我就去做了手術。
這些天,一直在出租房里休養。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江予白的生日。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時間有時候過得快,有時候過得慢。
我買了很多止疼藥,疼的時候,就吃一顆。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
他應該已經發現了吧,我藏在戶口本里的懷孕報告單。
他在民政局門口等了多久呢?
有我生日那天,等得那麼久嗎?
當天邊最后一抹殘陽被吞噬的時候,門鈴聲毫無預兆地響起。
是江予白。
來得真快。
我還以為,他得花上幾天才能找到我。
他沒責問我為什麼騙他。
只是抱住我,像是要把我融入骨血一般抱住我。
抱得太緊,我險些喘不過氣來。
他說:「優優,我要當爸爸了。」
他在干什麼?
自欺欺人嗎?
我仰頭看他,語氣帶著一種殘忍的溫柔。
「你來晚了。」
他瞪大眼睛,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剛剛的欣喜蕩然無存。
不解、惶恐、痛苦……
種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
他從來不曾這樣。
就連十多年前那個雨夜,我們差點滑落崖底,他也從來沒有過這樣驚慌的神情。
我盯著他,輕聲說:「孩子被我打掉了。」
他像是得到了最殘酷的審判。
整個人止不住地顫抖。
這樣的反應,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為他頂多憤怒,大罵我為什麼不和他商量。
可是沒有。
在這一刻,我終于確認。
他曾經,也幻想過我們的孩子的到來。
他哽咽著,問我為什麼。
他不明白,他要個解釋。
「他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我給不了。」
如果我的孩子以后得不到足夠的愛。
那他還出生干什麼?
我不想讓他和我一樣,一輩子都在追尋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江予白抖著唇,喉結微微滾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響。
所有的鎮定和冷靜都在這一刻崩潰。
他突然捂住眼,像個瀕臨絕境的幼獸,蹲下來,嚎啕慟哭。
「還有我啊,還有我啊……」
你給的愛,能有多少呢?
不夠的,江予白,不夠的。
這是我一手策劃的報復。
可我心里,一點痛快也沒有。
我的手里握著一把沒有刀柄的刀,刺傷他的同時,自己也鮮血淋漓。
我和他一樣難過。
我比他更難過。
沒人比我更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
如果我沒有得病就好了。
這樣的話,江予白不愛他也沒關系。
我會給他最好的愛。
可惜沒有如果。
上天沒給我機會。
21
我扯動唇角:「沒關系的,你還有陸晚的孩子。」
他抬頭看我。
猩紅的眼睛。
抿得死緊的唇角。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真是殘忍。
我在往他傷口上撒鹽。
「如果你想要,會有很多人愿意替你生孩子。」
他不明所以。
眼里的怨恨越發明顯。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表露這樣的情緒。
我突然覺得可悲。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們明明那樣相愛過。
江予白紅著眼看我,與我無聲對峙。
空氣突然變得沉重而凝滯。
止痛藥好像失去作用了。
我到處都疼。
呼吸也疼。
像是有人拿著錘子,一下一下,將釘子鉆進我的胸膛和下腹。
江予白率先丟盔棄甲,敗下陣來。
「優優,不是這樣的。」
「我們不是非得要個孩子。」
「不是這樣的,你信我。」
我不信。
一點也不信。
「不是這樣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幾乎語無倫次。
我輕聲說:「江予白,你應該問問你自己。」
他幾近哀求:「這是我欠他們的,我可以解釋的,但不是現在。
」
「優優,求求你,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
我等不了了。
我快死了。
我從他的眼里,望見了自己的模樣。
頹然、衰敗。
實在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