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終于看到天晴的玉龍雪山了。」
說著連續按了快門,她拍了很多照片。
我奇怪:「你以前也來過?」
她笑笑沒說話。
看著看著,一個陌生男人的照片映入眼簾。
高高瘦瘦的,單眼皮,笑起來有酒窩,是受歡迎的痞帥樣子。
一張,兩張,三張……
我數過去,足足占據了半面墻。
每一張,都笑得很甜,好似對鏡頭后的人愛意滿滿。
在她被病痛折磨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到他。
他是,誰?
脊背發涼,我猶豫片刻,撥通了曉東的電話。
他有家私人調查公司,效率極高。
我把照片和那個陌生電話一起給他發了過去。
果然不出三天,資料被發了過來。
照片和電話都來自同一個人——
江晨。
-
江晨和我同齡,甚至生日都是同一天。
他和沈星遙是鄰居,從小就是個叛逆的性子,打架惹事從不間斷。
可對著沈星遙,他倒是會變現得乖巧許多。
村里人都說,江晨將來一定是個妻管嚴。
可誰要是敢說沈星遙一句壞話,第二天立馬就會被江晨揍得鼻青臉腫,下不了床。
后來,城里有人資助,江晨和沈星遙去上學。
江晨在學校混得風生水起,身后跟著一大批小弟。
每次惹了事,都是沈星遙向老師求情。
漸漸地,學校也傳著沈星遙是江晨的童養媳的閑話。
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談戀愛。
只是當沈星遙在班里復習功課學到很晚的時候,她的身邊總會有江晨的影子。
然而突然有一天,江晨被學校開除了。
原因是打架斗毆。
他幫助了一個被霸凌的男生,惹了校長的侄子。
可強權面前,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幫他說話。
即使是他幫的那個男生。
只有沈星遙講了真話。
可誰會信呢?
又或者,誰敢信呢?
所有人都覺得退了學,江晨這一生算是毀了。
可他卻賣起了麻辣燙。
他做生意的腦子挺靈活,很快學會了打理生意,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沈星遙考上大學那年,奶奶沒了。
而江晨在學校門口開了家飯店,生意還挺紅火。
城里的資助斷了,沈星遙要掙學費,還得掙生活費。
她被一個朋友騙去夜店陪酒,差點被人侵犯。
是江晨。
拎著明晃晃的大砍刀,救下了她。
沈星遙上了大學后,學習突出,年年的獎學金都是她的。
她很少社交,同時打好幾份零工。
江晨時不時關了店去校門口接她。
他怕自己身上有飯味,從不靠近校門口,就遠遠等著。
他騎著單車,載著沈星遙。
從那條栽滿梧桐樹的路上走過。
用賣麻辣燙積攢下來的錢,帶著沈星遙,去看了許多風景。
日子越來越好,兩人也商議著去海南結婚。
可就在這個時候,江晨死了。
就在他的麻辣燙小店旁邊,鮮血蔓延,灑了一地。
江晨足足挨了三十多刀,被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
他生前簽了遺體捐獻協議。
……
看到這里,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我飛快地劃著頁面,終于在文檔最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心臟受捐贈者:賀辰逸。
腦子里一片空白,我撫上心臟的位置。
胸腔下「咚咚」跳著的,原來是江晨的心臟。
所以……
她總對我小心翼翼,從不大聲和我說話,就怕刺激到我……
別人都叫我「阿逸」,只有她喜歡叫我「阿辰」……
住在一起后沒多久她就提出要去旅游,甚至提前規劃好景點路線……
都是因為,這顆心臟……?
我想起那些看不懂的語音備注。
「阿晨,以后我們要買一間房子,不用太大,夠你和我就行,院子里要有一棵樹,高高大大的,夏天我們就坐著藤椅慢慢搖,對了,還要綁個秋千,你推我蕩……」
那 50 萬,原來是買了他們夢想的房子。
那我呢,我又算什麼?
我不死心,摸上了胸口的護身符。
手抖得厲害。
我總要找點什麼證明她對我的真心。
可是打開護身符里的紙條,我看到的卻是江晨的姓名和生辰八字。
沈星遙,你……
你這個騙子!!
我捂著心臟沖出門去。
沈星遙,你為什麼要騙我?
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
你到底對我有過幾分真?
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沈星遙,你給我活過來……
你告訴我啊,沈星遙……
-
姜羽禾在海邊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跟條死魚一樣在沙灘上躺尸了三天。
從她嫌棄的眼神中,我明白我現在的模樣,一定狼狽至極。
我不理她,她氣得拿包砸我:「賀辰逸,你裝什麼深情,當初搖擺不定的是你,給了沈星遙巴掌又跟我求婚的也是你,如今人沒了,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演給誰看?」
我恍然,原來我對她那麼不好啊。
原來我那麼愚蠢,那麼自私。
原來……
我早都喜歡她了。
姜羽禾走后,我摸著脖子上的護身符,回到了沈星遙的老房子里。
記憶深處,是她為了五十塊的護工費和一個花臂大漢爭吵,是她貼近我的胸口偷聽我的心跳,是她把護身符鄭重地塞進我的手里,是她每天操心我又變瘦了,又穿少了,又不聽話的靈動模樣。
她想守護的,也許只有這顆心臟。
可我想守護的,卻是一整個她。
好可惜啊。
明明,我可以抓住她,對她好,讓她愛上我的。
哪怕是因著胸腔里的這顆心臟,她也會多看我一眼。
如果早點醒悟,我們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可惜沒如果。
我掏出手機,插上電,撥通了她的號碼。
手機鈴聲在整個老房子里回蕩。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沈星遙,那棵合歡樹開花了。
紅色的。
真好看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