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是個通透的人,她不強求,不執著,她總說:「強求和執著只會害了我在乎的人,現在這樣挺好的,我的阿苑在,凌兒在,康寧也在,還有……他也在,就夠了。」
她已經過得很苦了,我不能再讓她傷心了。看著一臉幸福的皇后,我終于知道為什麼左將軍和洪公公都要讓我將小春死前的話咽在肚子里了。
現在這樣,真的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在乎的人都活著,她能看著自己的孩子長大,這樣就夠了。
我二十四歲那年,洪公公去世了,他還是沒能等到我出宮,沒能等到我為他養老。
臨死前,他要我叫他一聲「爹」,我忍住眼淚,努力揚起嘴角,真真切切地喚了他三聲:「爹,爹,爹。」
他聽到后,心滿意足地走了。
又過了一年,我二十五歲了,該走了。
17
皇后娘娘和兩個孩子親自來送我,她笑著告訴我:「要開心地過日子,就像十四歲的阿苑,無憂無慮地活著。」
「奴婢會的。」
她沒哭,我也不能哭,眼淚要是流下來,我就舍不得走了。
云凌和康寧抱著我,哭成了淚人,他們一直叫我「苑姨」,讓我別走。
我也不想走,可我卻不得不走,我怕留下來,會藏不住秘密,反而害了娘娘。
娘娘擁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聲說:「能不能叫我一聲姐姐。」
聽到這句話,我的眼淚奔涌而出,「姐姐,辛桐姐姐。」
她拍了拍我的背,「阿苑,如果你愿意,就跟著左將軍走吧,他是個很好的人,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姐姐,我舍不得你。」
她松開我,擦了擦我的眼淚,「走吧,去看看外面,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替我活著,也替小春活著。
」
宮門緩緩闔上,我轉身看去,她哭了。
左將軍站在馬車旁,朝我笑了笑,「阿苑姑娘,我送你回家吧。」
身后的宮墻越來越遠,慢慢消失在視線中。
馬車上,左將軍告訴了我「帝王無情」是什麼意思。
我早該想到的,皇上最忌諱的,便是朝臣之女為妃。
更何況皇后娘娘是丞相之女,生的又是兒子,他怎麼可能容得下。
云策愛皇后娘娘,可他更重視江山社稷。他能穩坐高位,又豈是悲天憫人的性子。
守宮門的侍衛從不進后庭,可王昭儀卻偏偏和侍衛私通了,若不是人有意為之,又怎會發生妃子與侍衛私通之事。
從侍衛勾引王昭儀開始,這件事就已經在云策的掌握之中了。
威脅王昭儀殺害錦兒的,根本不是小春,而是云策。
小春只是他的替罪羊。
小春一直對皇后有怨,也曾說過大逆不道的話,這罪名由她背上,沒有人會懷疑的。
小春死前,對他說「謝主隆恩」,想必是為了凌兒而謝他。
錦兒死了,凌兒又順理成章被寄養在皇后身邊,那未來的太子就是凌兒,想必云策是以此為籌碼,讓小春心甘情愿替他承擔了罪過。
王昭儀和侍衛被云策放出了宮,然而他們逃離不久,就被云策的人暗殺了。
那侍衛逃了許久,茍延殘喘地躲了起來,左將軍找到他時,他已經奄奄一息,他將自己知道的事都告訴給左將軍,還將王昭儀的絕筆信也交給他,左將軍這才知道真相。
錦兒從出生時,就注定了悲劇。
他的娘親是重臣之女,他的父親是手段狠辣的皇帝,兩個本就不應該在一起的人卻成了夫妻,災禍終是降臨到了無辜孩子的身上。
帝王無情,君心難測,當真是如此。
皇后娘娘或許早就看透了這個道理,所以她不再執著于對左將軍的愛,她委曲求全,扮演著云策喜歡的模樣,努力讓她在乎的所有人都平安地活著。
她不只是她,她還是丞相的女兒,是凌兒和康寧的娘親,是長樂宮眾多宮人的主子
她背負的,是許許多多人的性命。
錦兒是云策心里的刺,所以他不讓人在宮里談起錦兒。他對康寧的愛,只是因為他心虛,所以當皇后娘娘說起錦兒時,他才有那麼大的反應。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阿苑姑娘,珍重。」
告別了左將軍后,我回到家里,爹娘已經白發蒼蒼,大哥的孩子也已經會走路了,他們看著我,怯生生地叫了我一聲「苑姨」。
我拿著十一年來積攢的錢財,在城里買了一處宅子,用洪公公傳給我的手藝開了一家酒樓,名字便叫「洪阿公」。
二十七歲那年,爹娘去世,我為他們送了終,他們臨走前握著我的手,說他們最牽掛的,便是我沒能成家。
三十歲那年,左將軍送來書信,說是云策又從民間找來一個姑娘,甚是寵愛,那姑娘為他誕下一子,取名云槿,他有意立那個孩子為太子。
皇后娘娘和兩個孩子過得很好,她交出了鳳印,不再過問后宮瑣事。
三十五歲那年,凌兒行了弱冠禮,他自請出宮。
云策沒有阻攔,他封凌兒為敬王,將青州這片地分給他。
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知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小春甘愿死去,就是盼望著云策能將太子之位給凌兒,可如今凌兒卻甘愿為王,不愿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