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大師兄是雅正端方的高嶺之花,直到我聽見他的心聲。
他對眾人的仰慕不屑一顧,說在座的都是垃圾。
他覺得仙門無聊至極,還不如回幽冥血河喂魚。
我不小心和他對視。
他在心里說:「又是這個小矮子。」
仙門大比時,我站在后排昏昏欲睡,耳朵邊嗡嗡的。
「呵,垃圾,垃圾……呵,又一個垃圾……」
「呵,一群垃圾。」
我不耐煩地嘟囔了一句:「好吵。」
四周瞬間寂靜無聲。
身邊的蘇師姐用胳膊肘頂了下我的腰,我迷迷糊糊地醒來。
大比已經結束,應華師兄奪得魁首。
他身為萬劍山首徒,天資卓越,行善無數,被修真界尊稱為應華君。
方才他正在臺上溫聲道:「多謝諸位同門承讓。」
而我,一個剛筑基的小弟子居然在下面說他好吵。
面對周圍或同情或譴責的目光,我的大腦飛快轉動。
「好吵,就不能安靜點好好聽應華師兄講話嗎?」
我的語氣十分鎮定,完全聽不出腿軟。
話音剛落,四周更加靜得可怕。
剛剛盯著我的目光紛紛散去。
蘇師姐偷偷給我比了一個大拇指——不愧是你。
我松了口氣,總算是蒙混過去。
應華君出了名的菩薩心腸,一定不會介意我這點小小的冒犯。
下一秒,我突然聽見一道陰惻惻的聲音。
「敢說本尊吵?
「等本尊把這個小矮子關進幽冥血河,讓她日夜與往生魂魄為伴,到時她才知道什麼叫吵。」
我脖頸僵硬地看向高臺上的應華君。
他還是那般溫潤如玉,清冷若仙。
是同門交口稱譽的大師兄。
他看向我的眼神,溫和而關切。
怎麼也不像是會知道幽冥血河那麼可怕的東西的人。
但我腦海里的那道聲音再度響起:「呵,小矮子還敢直視本尊。
「若是在魔界,膽敢直視魔尊,她的眼睛定要被挖出來。」
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這句不屑而冷淡的「呵」。
我在剛剛的睡夢里聽了無數遍。
原來我不是做夢,而是聽見了應華君的心聲。
他就這麼笑意盈盈的,一會想著幽冥血河,一會要挖人眼睛。
更可怕的是,修真界最為光風霽月的應華君,當之無愧的正道魁首。
他竟然是魔尊。
我故作淡定地低下頭,掌心已經被自己掐出深深的紅印。
完蛋了。
要是讓他知道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一定會被滅口。
但是,我又有點想笑。
魔界一把手潛伏仙門二十年,竟做了掌教首徒,宗門未來繼承人。
這得多愛搞事業。
給個破碗都能被他干上市。
蘇師姐敏銳地察覺到我情緒不對,關切地望向我。
我以更加關切的眼神望向她。
師姐,先別操心我,
你的偶像應華君,那朵凜然盛放的高嶺之花,
不僅一邊打一邊罵對手是垃圾,
而且還是個來自魔界的二五仔,
你塌房了你知道嗎?
仙門大比結束后,蘇師姐還在念叨應華君方才如何風姿出眾。
我只好把那句「應華君有問題」吞進肚子。
在我們萬劍山,像蘇師姐這樣瘋狂迷戀應華君的迷弟迷妹,毫不夸張地說,簡直是遍地開花。
我一個資質低微的外門弟子,紅口白牙地說宗門第一人應華君是魔尊,
無憑無據,不被倒打一耙才怪。
想到這,我不由得悲從中來。
穿來修真界十八年,好不容易來個金手指,結果只能給我自己一頓暴擊。
蘇師姐將我送到住所,她說:「如漪,你剛過完十八歲生辰,長大了,也有了心事。」
她像小時候一樣摸了摸我的頭發:「但你是小師妹,不必苦惱什麼,天大的事有師姐師兄在前面扛著。」
我心中一暖,順勢靠在師姐肩上,低低地喚了一聲:「師姐……」
我是胎穿,無父無母,從小被宗門收養,對我最好的就是蘇師姐。
我突然有種想把一切都告訴她的沖動。
但師姐接下來的話讓我默默閉上了嘴。
她神情驕傲地說:「更何況,應華君天生劍骨,是絕無僅有的天之驕子,沒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
師姐,我怕的就是,他直接把我解決了。
為了蘇師姐,為了生我養我的宗門。
我決定潛伏在應華君周圍,隨時隨地竊聽他的心聲。
等掌握證據后,揭發他、檢舉他。
于是我跟著他去了劍冢。
萬劍山有規定,筑基弟子可自行前往劍冢認領本命劍。
我恰好剛剛筑基。
而應華君是一直沒能找到自己的本命劍。
掌教真人將此解釋為他天分太高,另有機緣。
不過今天我知道為什麼了。
他波瀾不驚地注視著成千上萬把名劍:「一起上吧。」
名劍有靈,一齊出鞘。
滿天劍光下,他的心聲堅定無比:「呵,都是垃圾。」
劍影縱橫,嗡嗡作響。
我隱約感覺它們是被打哭了。
「何人?」
他的聲音完全不像劍招那般狠辣。
我從樹后磨磨蹭蹭地走出來。
果不其然地聽見:「這不那個小矮子。
」
算了,習慣了。
我向應華君行禮:「見過大師兄。」
「師妹來尋本命劍?」
他笑著指向東南方:「那處或許有師妹能用上的劍。」
應華君神態自若,語氣誠懇,仿佛真是位善待同門的好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