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扶了阿娘進屋脫了斗篷上了炕,屋里還燒著地龍,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有婢女接過了我的斗篷,阿娘拉著我上炕,我看著另一個立著的娘子,年歲比我小些,容長臉杏仁眼,皮膚微黑,小小一張菱唇,她梳著夫人發髻。
看穿著打扮,定然是家里的主子,我不知她身份,不敢貿然上炕。
「她是慧娘,二郎的娘子,去歲成的親。」
我趕緊俯身行禮,喚了聲二嫂,她忙伸手扶了我。
「姑奶奶回娘家便是最大的客,何須多禮?快快坐下吧!家里人念你,不想今日卻回來了,我已讓人去了淮王府上接寶珠了,若是沒去宮里,最多兩刻鐘她該到了,等她見了你,不知又是怎樣一番折騰,你且攢著力氣哄她吧!」
二嫂說著便笑了,一看就是個爽利人,行止有度,家教定然很好。二兄性子悶,就該娶個這樣爽利干脆的。
「寶珠竟做了王妃?」我便不推辭了,跟著上了炕,拉著二嫂也坐下了。
「她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等家里知曉時,她已有了身孕,你長兄將淮王綁了送進了宮,他年紀同你二兄只差了兩月,圣人拿了鞭子將他好生一頓抽,他在殿上跪了三日,圣人不忍心,招了你長兄進宮,才商議著定下了婚事。你不必操心她,她如今肚子里揣著個孩子,誰能奈何得了她?」
阿娘嘴里是嫌棄,可聽起來又像炫耀,寶珠嫁得這樣好,真讓人歡喜。
「她哪里是因為有了孩子才那樣?淮王待她,真正是如珠如寶,看著她就像看著眼珠子,那眼珠子還有兩顆,獨她就那樣寶貝。
淮王本就鎮守遼北,眼看她要生產,離京的日子推了又推,如今更好,你回來了,淮王再要帶走寶珠,怕是再也不能夠了,你三個兄長因為寶珠未婚先孕的事極不喜他,日日攛掇著寶珠趕王爺走,如今走怕是不能了,看來我遼北邊境要換將軍了。」二嫂道。
我給她起寶珠這個名字,就是望著她日后能嫁個這樣待她的人,那人是真的待她好,這便足夠了。
「你那兄長一把年紀了都不懂事兒,王爺待寶珠掏心掏肺,去哪里尋個這樣文武雙全的郎君?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阿娘笑罵。
丫鬟倒來了茶,擺了點心果子,阿娘便拿了一枚桃花酥給我,在汴京時我便愛吃,每日都要去祥和寨排隊買。
「阿娘怕是不知,他們那是嫉妒,畢竟都是一把年紀了,卻不成想讓小妹妹搶了先,不僅先嫁了人還先有了身孕,這如何能接受?阿娘,嫉妒使人邪惡,你說是也不是?」我吃了口桃花酥,還是舊日的味道,想象他們為難妹夫攛掇妹妹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阿娘想了想,忍不住也笑出聲,二嫂拿著帕子捂著嘴巴,肩膀不停地抖,伺候的丫鬟也抿著嘴笑。
三個一把年紀還邪惡的男人,自己不爭氣還嫉妒旁的人,不可笑嗎?
「我兒回來了?」
門外傳來了阿爹的聲音,我趕忙下了炕,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
「是,不孝女寶銀回來了。」阿爹進了屋,人還是那樣,可精神極好,他也留起了胡子,看我跪著便伸手扶我起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阿爹以為將你弄丟了,怎得瘦了?」
約莫在父母眼里,你多胖都覺得你瘦吧?
我扶著阿爹上了炕,他盤腿坐下,叫我上炕坐在他旁邊,我便跪坐著。將這兩年的事情略微講了講,其實并沒什麼好說的。
「竟去了這許多地方,也算是看過外面的天地了,定然是吃了許多苦的,日后便安穩地在家待些時日,陪陪我同你阿娘吧!」
阿爹摸摸我的頭頂,我已是二十五歲的老姑娘了,卻還有人疼著寵著,我也是極有福氣的人。不是麼!
「是,日后我不再出遠門了,在家里安心地陪著阿爹阿娘。」
「桃花酥可吃了?你不是最愛吃這個麼?日日都排隊去買,就著桃花茶你一氣能吃四五個。」
「正吃著呢你就來了,快讓她先吃口點心喝口茶,出門在外哪里能吃到合心意的?」阿娘將茶杯遞給了我。
我就著茶水吃了三塊,阿娘便不叫我吃了,怕我吃得太多一會兒吃不下飯。
二兄和三兄來了,阿爹不叫我下炕行禮,他們沒有上炕的待遇,丫鬟搬了兩個方凳來叫他們坐。
二兄去歲考了個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供職,只他喜歡修史,走火入魔的那種,阿爹說不強求他,他愛干啥便干啥。
他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溫家人都生得好看,二兄又愛笑,笑起來很溫和,說話不疾不徐,讓人如沐春風。
三兄更像阿爹,高些壯些,性子實在,溫家唯一一個不愛讀書的,他如今就職于工部,忙著給圣人建房子,這我就很佩服他。
「對三兄失望了吧?到頭來做了個泥瓦匠。」
三兄摸了摸后腦勺,笑得挺羞澀。
「這我可不能茍同,三兄說的泥瓦匠可是能建造出威武霸氣的皇宮,如詩如畫的園林的泥瓦匠,別人想都想不出,我三兄竟能造出來,看看有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