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見了我就是一通哭窮,我爹拿錢給三個叔叔娶了媳婦,卻連十兩銀子也舍不得給她。
似乎那十兩銀子就是路邊的石頭,隨處可見。
銀子是個好東西,可又不那麼好了,它太光亮,不經意間就將人心里的彎彎繞繞照了個透徹。
我娘早幾年就沒了,卻沒一個人同我說過,柜子里放著她給我做的兩雙鞋子,有一雙是紅的,說是趕著我嫁人,她還要給我做套紅襖子。
愛我的人卻去得那樣早,誰都說不清楚她是怎樣去的,是不愿還是不敢說都已不重要了,人都沒了,說清楚明白了還有什麼用?
我只待了三日,留下了十兩銀子,看著他們滿眼的失望,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已沒了家,也沒了留戀。
只有跪在我娘的墳頭前時,我才敢哭,我知道只有我娘才會心疼我這一路走來的不易。
8
八月初我回了汴京,汴京的菊花開了,燦爛又輝煌,開了門就有熱騰騰的飯菜,有人等我回家,連被窩都是太陽的味道,看看,我來這世上,并不是白來一遭。
娘,你看,自是有人疼我的,我過得很好,你若是真能知曉,便安心去吧!下一世做一只飛鳥或者游魚吧!只要你想,想飛多遠就能飛多遠,想游多廣就能游多廣,若是非要做個人,若我能嫁個好人,你便來做我的孩兒吧!我定然將你想要的都捧到你眼前。疼你愛你,讓你做著世上最開心幸福的孩兒。
秋去冬來,河南下了一場大雪,聽聞凍死了無數牲畜和人。
圣人不想辦法賑災,卻擺起了道場,任何事件都是有契機的。
除夕夜,長公主反了,理由便是圣人是個昏君,不配做皇帝,她要效仿武后,做一代女皇。她斬下了親弟弟的腦袋,第二日就死在了自己的寢殿。
朝中大臣以宋閣老為首,紛紛擁護太子繼位,只幾日,大慶的皇帝就換了人。
老百姓不關心誰做皇帝,只要能上他們過好日子,皇位上哪怕做個三歲的娃娃他們也認。
太子與他那死于非命的爹確實不大相同,沒幾日就將賑災的事安排妥帖了,朝中上下誰不說陛下英明。
汴京城外的流民只用了一日便不見了蹤跡,聽聞想歸家的安排送回了家,不想回的就地安排了,分了田地,還要幫著建房子,其他的我不懂,可看這行動力,新皇必然不是個簡單人。
四月春風正好,吹得不冷不熱,我在后門收了送來的魚蝦,寶珠便風風火火地跑來了。
問她何事,她只掉淚,結結巴巴說不清楚,我以為家里出了事,拉著她就往回跑。
可到家門口時,只一群人圍在門口看熱鬧,門口停了一輛馬車,老梨樹上拴著數匹高頭大馬。
好不容易擠進去了,才進了院子,見家里人都在院里待著,家里房子窄小,確實哪個屋子也裝不下這十幾個人。
只能搬了椅子在院里說話,正中坐的人面白無須,頭發卻花白,一身灰色布衣,年紀該比我阿叔都大許多。
我知他定是宮里來的內侍,既做了平常裝扮,定然是不欲聲張的。
我拉著寶珠過去行禮。
「阿公安好,家里窄小,委屈阿公了。」
他十分面善,并不像畫本子里寫得那樣刻薄且聲音尖利。
他親自扶我起來,我心里疑惑,卻又轉身扶他坐了回去。
「你可是寶銀丫頭?」他竟知曉我的名字,但以我的年紀,叫聲丫頭已然不大適合了。
「是,我是陳寶銀。」
「聽聞你做的海鮮餛飩一絕,不知老夫今日可否一嘗?」
竟連海鮮餛飩也知曉麼?我猜他定然和大郎君是認識的。
「今早剛收的海鮮還在鋪里,二兄你去鋪里取來,順便讓何娘子將里脊肉切三斤,三兄同我一道將上房收拾出來,客人做院里總不是事兒。」
畢竟身份在那兒擺著,總不好讓人家在院里吃飯吧?
上房還寬敞些,平日阿叔阿嬸住著,外面是客廳,一道屏風隔著,里面便是床,將我和寶珠房里的屏風搬過去,稍微收拾了一下,坐著吃頓飯也不算十分寒磣了。
其余數十個護衛,便安排在了二兄與大兄的房里。
寶珠跟在我身后抹眼淚,直到她哭罷了,我問她怎得了?
她說剛才的阿公說了,要我們過些日子搬到京城去住,長兄正使人收拾房子呢!阿姐去不去?
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日的,便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
「阿姐都多大了?這些年不嫁人是為了守著你,如今既你長兄要接你們同住,你歡歡喜喜地去便是了,阿姐是要嫁村口的狗蛋的,等阿姐嫁了人,你想回來同阿姐住便回來,京城離汴京才多遠的路?就這事也值當你哭?」
我一邊和面一邊哄她,若是真有個村口的狗蛋也很好,至少我還能嫁他,心里便沒了妄念,既是妄念,自然是癡心妄想。
「阿姐騙人,何時來的狗蛋?我阿娘明明同你說過,要我長兄娶你做媳婦,長兄若娶了你,你就是我長嫂,便要同我們一同回京城的。